丁 偉 周 進
1940年11月29日,國民黨軍統在北平刺殺日本天皇特使事件是北平抗日斗爭中令人振奮的事件之一。但是,國內歷史學者60年來對事件經過和善后處理結果語焉不詳,而且疑點重重。筆者依據日本全國憲友會連合會編纂的日本憲兵隊檔案文獻資料或許可以為我們撩開塵封近60年的歷史神秘面紗。
事件發生的微妙時機
1938年中國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后,日本加緊進行對華和平談判、策動漢奸投降的攻勢。1940年8月,日本政府松崗外相開始著手進行通過浙江財閥錢永銘中介和重慶政府直接談判的準備。另一方面,日本以陸軍軍部為核心在香港開展的對華和平密談工作——“桐工作”宣告失敗。日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西尾壽造大將在10月1日發表“桐工作”中止聲明。對于日方以蔣介石全面撤兵為前提的所謂和平談判注定是不可能取得任何結果的。11月后,蔣介石拒絕了來自東京的所有和平條件。因此,日本對華和平交涉工作在1940年11月全部結束。
11月13日,日本以“御前會議”決定實行持久戰方針的《支那事變處理要綱》。11月30日,日本政府正式承認南京汪精衛偽政府,意味著日本徹底不承認以重慶為陪都的國民政府。正是在日本承認汪精衛偽政府的前一日,11月29日,國民黨軍統在北平城內制造了一起嚴重的刺殺事件。
日軍高級作戰參謀北平街頭被刺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日軍參謀本部作戰課作戰班長高月保中佐和陸軍步兵乘兼悅郎中佐(中方資料該日軍軍官姓名記載為“高悅”和“森蔭”)分別于11月13日、8月1日被派遣到日軍華北方面軍任作戰參謀,分別擔任作戰主任、人事主任。從兩人身份、職階和來華時間來看,并非中方資料所認為的天皇特使。二人同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33期畢業,平時二人關系甚佳。
1940年11月29日上午9點左右,二人騎馬從中央飯店(今北京飯店,1940年由日本人占據)出來,因為要舉行防空演習,高月保中佐手拿地圖,巡察市內地理狀況。東皇城根,一條嫻靜的住宅街,平時幾乎無人影。當二人行進到平時沒有路過的東皇城根道路上時,有兩個中國人騎著自行車迎面而來。在雙方擦肩而過的瞬間,突然這兩個中國人放下自行車,拔出手槍從他倆背后一頓痛射,隨著七聲槍響后,兩個中國人迅速騎車逃走。
高月保背部中3彈落馬,其中一發子彈留在腸內,當即身亡。乘兼心臟上部中了兩彈,以重傷住院治療,他倆的乘馬各中一彈。
二人為何要從中央飯店騎馬而來呢?因為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部設在城內鐵獅子胡同,原中國軍隊宋哲元第29軍司令部的所在地。而華北方面軍司令部參謀和職員的宿舍是在位于長安街和王府井大街交匯處的中央飯店。兩地相距約3公里,有的職員乘司令部巴士上班,大多數軍官、幕僚則乘馬上班。
國民黨軍統刺殺人員被捕
刺殺事件后,日偽各界極為震動。11月30日,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部發表了事件情況,并要求北平當局和市民協助逮捕犯人。北平日本憲兵隊在隊長由里龜太郎的指揮下組編成特別搜查班,北平日本憲兵隊總部特高課課長阿部起吉中佐在案發現場實行了勘查檢證,并在憲兵隊司令部特殊班進行了子彈等鑒定。駐北平日軍封鎖了北平城,嚴格監視進出城人員,并在城內開始了全城大搜查。北京偽政府當局也懸賞一萬元(另有中方資料說“五萬元”)捉拿刺殺者,并到處張貼刺殺案犯所使用的自行車、所戴皮帽的形制。駐天津的日本憲兵隊、警乘分隊、憲兵教習隊、茂川機關(特務機關)等也行動起來,企圖早日捉拿刺殺者歸案。
駐北平日本憲兵隊經過調查得知,國民黨軍統北平區組織在1939年遭到破壞后,由山西方面派來了新任領導薄有陵。12月25日,北平憲兵隊總部特高課隱秘搜索了軍統北平聯絡處,逮捕了相關人員十余人及軍統張家口組十余人。同時,日本憲兵教習隊指揮教習兵在北平城內大舉搜查,并在北平偽政府、警察局的協助下,按戶口徹底搜查。在茂川機關(特務機關)機關長茂川秀和中佐緊密協力下,12月30日逮捕了潛伏北平市內的薄有陵。1941年1月初,刺殺者之一的麻景賀(中方資料記載為“麻景賢”)被捕。
接著,北平日本憲兵隊特別搜查班又開始追查事件的另一重要人物邱裕民,最終通過誘捕方式抓到了邱裕民。經過殘酷的審訊,麻景賀和邱裕民最終供認了刺殺經過。此時距案件發生時間已經過去了近50天。
據審訊,刺殺事件是國民政府軍事調查局(即軍統)所屬北京區行動小組麻景賀和邱裕民所為。這兩人是國民黨中央軍第80師大尉和少尉軍人。當時依據重慶國民政府的指示,已經接受了暗殺親日派要人的指令。為防止刺客被逮捕,暴露暗殺組織的全貌,以二人為一組,組織互不橫向聯絡。刺客只知道組內的人,這樣即使有人逮捕叛變也不至于全組織被逮捕。
9月下旬,麻景賀、邱裕民偽裝成普通市民,攜家帶口來到北平。但是,北平市偽政府要人身邊警戒森嚴,兩人一直未能得手。因此,重慶方面來令斥責兩人進展緩慢,后又對二人下達了暗殺日軍高級軍官的指令。
因此,二人事先選擇了人跡稀少的東皇城根,以自行車為等待目標。29日上午9時左右,華北方面軍高級參謀高月保和乘兼悅郎乘馬而來進到兩人視野,兩人確認了襲擊現場周圍狀況,毅然行動,然后兩人順利逃脫。高月保和乘兼悅郎被襲擊,只是因為他們是日軍軍官,而不是什么中方資料所陳述的“天皇特使”的特殊的身份,事先預謀以此二人為目標而采取行動。
在審訊中,麻、邱二人最初交待將手槍扔到北海公園湖中。于是,日軍動員苦力在嚴寒冰冷的水中大肆尋找,未果。經日本憲兵再次拷打詢問,才供出手槍在家中墻壁中所藏。手槍發現后,和死者高月保腸內子彈的旋孔一致,成為定案的重要證據。不久,在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部內的軍法會議上,判處兩人死刑。
被刺日軍軍官善后處理
此次刺殺案中,高月保當場被擊斃。日本陸軍本部以高月保戰死來解決處理。據日本國立公文書館所藏《公文雜纂·昭和十五年·第九卷·內閣·各庁高等官賞與二》中一份 “內閣陸第905號”檔案記載,陸軍大臣東條英機在《危篤者(即“戰死者”——筆者注)賞與之件申請》(1940年12月20日)的文件中記載:“支付給陸軍大佐高月保金貳千九百四十五元。”高月保在陸軍中任職19年,考察其在軍事上的貢獻,并戰死殉國,決定由中佐晉升大佐,給予家屬撫恤金2945元。
乘兼悅郎受重傷,立刻被送往醫院,經搶救治療,一個月后出院。不久,回到日本。1942年6月到陸軍士官學校任職。1944年8月,晉升大佐。10月任教育總監部庶務課長。
此次刺殺事件是國民黨軍統地下人員針對漢奸和日軍軍官的暗殺行為之一,振奮了淪陷區市民的抗日士氣,使日偽當局受到了相當大的震動和打擊。
作者單位:中共北京市委黨史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