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住自己

王銘東

季諾的《瑪法達》漫畫里有一幅是，那個名叫自由的小孩看見路邊的草坪里豎著塊牌子，寫著：禁止入內(nèi)。他走過去，又退回來，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撅著嘴想：控制住自己做壞事的欲望真難啊。

C就是這樣一個姑娘，任何明令禁止的事情對她都有強大的誘惑力，一門心思和所有通行的標準對著干。年初，她突發(fā)奇想。要在周末擁擠的火車上站6小時去找已經(jīng)讓她傷透心的前男友。我說既然分手已是必然，何必增加痛苦?

她在辦公桌上趴了一會兒，弄濕自己的眼睛，然后對我狠狠點了點頭。當(dāng)晚就出現(xiàn)在開往山東的火車上。兩天后，帶著前男友送她的手鐲和新一輪傷心回來，對著第二輪失戀的證物，慢慢消化她自虐的痛苦。

后來，C辭了職準備出國，考雅思期間愛上一個男孩。我說，注定短命的感情，何必自尋煩惱?她看著窗外搖搖晃晃的柳枝，眼神迷離起來，然后對我狠狠點了點頭。當(dāng)晚就出現(xiàn)在男孩家伴著吉他唱起歌來。出國前，找我哭訴，他怎么不讓我留下來?即使我不會，但是我要他留我。

夏天，C飛到英國去了，郵件里講述新的生活，平靜、充實，每天和論文混戰(zhàn)，最不靠譜的事情不過是大冷天穿著裙子出去喝酒。我很放心。沒有了愛情她鬧不出大天去。可是沒過多久，C說有了一個未婚夫，是她大學(xué)里的師兄，上學(xué)期間兩人并不熟，遠隔萬里MSN上聊了幾天就私訂了終身。我以為他們只是鬧著玩，她卻告訴我打算利用假期跑回來和他過圣誕節(jié)。我說這事太不靠譜，何必讓自己失望?她說。我管不住自己!日子太平靜了我就難受，我控制不住破壞它的欲望，甚至我就是想看看最壞到底有多壞。

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她生活里的尷尬位置，我像一個法力無邊的巫婆，只要是我指明的可能出現(xiàn)的惡果，她都奮不顧身地去實現(xiàn)它們。這讓我很是躊躇，是要警告她回國將面對破碎的愛情幻想和高額的機票還是干脆勾畫個美好的前景鼓勵她回來，也許她會覺得沒意思而堅決地留在英國?這邊廂，我還沒得出結(jié)論，她那里，已經(jīng)買好機票開始收拾行李。

我猜想是難度造就了她的熱情，如果倆人在同一個城市里。她很可能都懶得搭理那個平凡的男人。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我又成功地實現(xiàn)了我的預(yù)言，沒出三天她就從那男人家里逃了出來，抓著我逛了一天。在南鑼鼓巷的一間咖啡館里，我說，你就不能管住自己嗎?她晃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fā)說：我真想離開我自己，我覺得我被魔鬼控制了，怎么辦?我都絕望了。

今天晚上，她在MSN上告訴我，平安夜她在一家餐廳里遇見了那個她飛了十幾個小時回來見的男人，克制住了制造偶遇的欲望，裝作沒看見。C說：現(xiàn)在，我想換個方法生活，我想看看管住自己會有什么惡果，也許沒我想象的那么難那么不好玩。悲壯的生活不好受。平凡最接近幸福。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