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之履（三首）

欒紀曾

一群藏羚羊遠遠地望著我

一群藏羚羊遠遠地望著我

雪山，佛塔，嘛呢堆

守在它們的瞳仁里

五色經幡撫摸著它們警覺的角

它們是要我回答

太陽被沙粒和血滴攙扶著

走出那個倒在槍口下的日子后

到什么地方去了嗎

它們是要我回答

那一夜，月亮像一塊墓碑

站在沙海里

是被什么人抬走了嗎

我不敢與它們對視，雖然

它們像八月的草原一樣美麗

像海拔四千米的溪水和小湖一樣美麗

像與夏天賽跑的雪花一樣美麗

看到我走出汽車，它們一定懷疑

我的長焦距相機

是一支經過偽裝的獵槍

更不會相信我的詩行

能夠誠心誠意

同它們一起在高原上吃草

山海關記感

烈日又點燃了七月，風掙扎著

要把山拖進海里

卻被花花綠綠的秧歌，花轎

扭得有些暈眩

只得伏在城堞上，自己

同自己低語

登上城樓，能看到縱橫的市街

沿著幾百年前的方格

排列成新的棋局

綠柳垂著頭，在想一些

與夏季有關的問題

還能看到關里關外，碑碣

像隕落的星星，血與火

都是在烈日下冷卻的

活的象形文字

只有人與狗，鴿子與車

以及在半空載歌載舞的廣告氣球

黃河夜航

心境與河水一同起伏著，說不清

夜，在上升還是下降

兩岸的山學著眾佛打坐的樣子

風優柔寡斷，在黑暗中

吹亂星星的舞步

岸上，沒有一盞燈伸出手

校正從源頭流下來的憂慮和幻想

夜空則低低地垂下來

抱起萬里長河，旋轉成

一些模模糊糊的數字，記錄

船舷與水浪的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