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子千
蘇小雨呆呆地望著安寧那因為快速演算而微微顫動的肩頭發(fā)愣。她怎么可以那么全神貫注地學(xué)習(xí)。不受一點兒干擾。她的肩頭似乎蘊涵了無窮的力量。那力量由肩頭傳到手臂,再由手臂傳到筆尖,使演算紙沙沙作響。
蘇小雨看著安寧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著,想著想著,伸出手輕輕地在安寧的肩頭拍了一下,小聲叫著:“安寧?”“嗯?”安寧輕輕轉(zhuǎn)過身,用充滿疑惑的大眼睛看著蘇小雨。這時蘇小雨便堆起一臉抱歉的笑容,嘿嘿地傻笑著說:“沒事。”“哦。”安寧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做題了。蘇小雨弄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是真的喜歡安寧這個美麗好學(xué)的女孩兒。
蘇小雨永遠(yuǎn)也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安寧時那種明亮的感覺,夏日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安寧身上,她的笑容燦爛而淡定,那是一種干凈的可愛的自信的亮,是蘇小雨永遠(yuǎn)也擁有不了的亮,那一刻蘇小雨好像看到了天空一樣的藍(lán)色。對她來說那是希望的色彩。
安寧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刻苦那是不用說的。安寧的朋友不多,平時也很少說話,但在課堂上、在各種活動中卻表現(xiàn)得十分活躍。安寧并不特立獨行,也不驕傲自負(fù),只是她與所有人都保持著一種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蘇小雨記不清是什么時候她和安寧變得熟絡(luò)和親密起來的。也許是從她被老師安排坐在安寧的后面開始,也許是從安寧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給她講解那些難懂的數(shù)學(xué)題開始,也可能是從安寧毫無怨言地為她撿起每天掉在地上的學(xué)習(xí)用品開始……
蘇小雨的成績在班上屬于中等。課上,她會偶爾偷看幾眼小說,饒雪漫的、韓寒的、金庸的……或者在英語老師的講題聲中快速地進入夢鄉(xiāng)。蘇小雨的桌子總是亂七八糟,書本摞得高高的,以至于她感覺自己可以藏在里面。安寧的桌面總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與蘇小雨的桌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路過的同學(xué)總是習(xí)慣性地對蘇小雨說,多跟你前面的安寧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看人家那桌面。說的人多了,蘇小雨開始覺得臉紅。于是,蘇小雨就學(xué)著安寧的樣子整理書桌,這樣一整理,蘇小雨原來亂糟糟的書桌立刻變得干凈整潔了,人也好像清爽了很多。看著自己整齊的書桌,蘇小雨驕傲地笑了,原來,我也可以做得像安寧一樣好。
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是需要榜樣的。人的本能里似乎就帶有一種模仿能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對于蘇小雨來說,安寧就是她的榜樣,雖然她當(dāng)時并沒有意識到。蘇小雨對安寧的模仿是不知不覺的。
上課,蘇小雨再也不會看小說,而是全神貫注地聽講,因為安寧就是這樣聽課的。安寧的字寫得工工整整、漂漂亮亮,蘇小雨也學(xué)著安寧的樣子一筆一畫地寫字,作業(yè)不會拖到要上課的時候才寫,盡量在家做完,不懂的地方會跟在老師身后問個不停。大家總會看到兩個身影不離老師左右,一個是安寧,一個就是蘇小雨。
蘇小雨認(rèn)為自己并不笨,因為安寧曾很認(rèn)真地對她說:“小雨,你是聰明的,現(xiàn)在的人沒幾個是笨的,只有努力的和不努力的,你要相信自己。”就這么幾句話差點兒讓蘇小雨熱淚盈眶,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對她表示過肯定了。蘇小雨是自卑大于自信的,她長相一般,身材胖,不是一般的胖,是因為患有心臟病而打激素造成的身體肥胖,雖然從沒有人嘲笑過蘇小雨。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低頭走路,不敢在大家面前講話,不愿意展示自己的一切。這也是蘇小雨一開始覺得安寧和她有距離的一個重要原因。
從自己有了變化開始,蘇小雨發(fā)現(xiàn)生活還有更寬廣的一面,那是學(xué)習(xí)的充實、知識的積累所帶來的成就感。老師開始經(jīng)常表揚蘇小雨了,蘇小雨內(nèi)心里的力量在一點點聚集,自信在一點點累積。
看到蘇小雨被表揚,安寧心里也是快樂的,她很早就注意到這個女孩的自卑和膽怯,她的溫柔目光讓安寧的整顆心都柔軟了,安寧不由自主地想幫助她。其實她們倆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但兩顆心卻可以相互安慰。安寧表面上看起來波瀾不驚,其實內(nèi)心卻是焦躁不安的,畢竟誰都會有壓力,但每次和蘇小雨在一起,安寧看到她那信任的眼神,就會感到徹底的放松。
學(xué)校每周的升旗儀式是由各個班級主持的,一周一個班,要求每個班以講解《論語》為主題。高二的下學(xué)期輪到了安寧和蘇小雨班,主持的班級要選出兩個人分別當(dāng)主持人和講解。講解的人是安寧,可是主持人還沒有定下來,老師找到安寧,問她有什么意見。安寧想了想說:“我想,蘇小雨可以。”當(dāng)老師把人選在班上宣布的時候,蘇小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覺得自己無法擔(dān)當(dāng)。她找到老師想把這差事推掉,老師只說:“安寧堅持讓你上,她相信你。”蘇小雨找到安寧,還沒開口,安寧就先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不可以。這是一次很難得的機會,給你自己一次機會,有我在,不用怕。我相信我們會配合得很好。”說著,安寧伸出一只手,蘇小雨有些猶豫,但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主持稿是安寧和蘇小雨一起寫的,安寧在課下幫蘇小雨排練了很多次,語氣該怎么樣,動作該是什么,哪句語氣要生動上揚,哪句要深沉頓挫,安寧都一句一句設(shè)計好,再一句一句教給蘇小雨。蘇小雨不敢懈怠,她不想讓安寧對她失望,更不想讓自己對自己失望。
升旗儀式那天,蘇小雨與安寧并肩站在觀禮臺上,臺下幾千雙眼睛看著她們兩個。蘇小雨緊張極了,她不安地看了一下安寧,安寧對她笑了笑,明亮的眼睛里充滿了對她的信任。蘇小雨想,沒有什么可害怕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嘴角上揚,用自己最甜美的聲音誦讀出那詩一般的句子……
升旗儀式舉行得很成功。
儀式結(jié)束后,老師拍拍蘇小雨的肩膀說:“表現(xiàn)不錯,你和安寧講得都很好,特別是你。”“行啊,蘇小雨。”“干得漂亮,蘇小雨。”同學(xué)們對蘇小雨的主持都贊不絕口。
蘇小雨像一匹黑馬成功地沖出自己的牢籠,大家都對她刮目相看,這讓蘇小雨有一種成功的眩暈!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兩個人已經(jīng)投入到高三緊張的學(xué)習(xí)洪流中去了,雖然每天都很忙碌,但安寧和蘇小雨還是會在課間的時候,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并排坐下,談?wù)勑模蛘呤裁炊疾徽f,只是一起望著校園中那一排排的白楊。
蘇小雨對安寧說:“我什么時候才能像你一樣呢?”
安寧說:“你早已經(jīng)和我一樣了啊。”
蘇小雨搖了搖頭:“不,我和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距離。”
安寧沉默了,然后望著蘇小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和我,只是一張桌子加上一個椅背的距離。”
蘇小雨若有所思地重復(fù)道:“我和你,只是一張桌子加上一個椅背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