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

韓昌元

村頭的麥田里總有孩子在踢足球,他們踢得開心,村民們罵得鬧心。每一次,撿球的是劉劉,被罵、被抓住的還是劉劉。也許你猜到了,劉劉是傻子。不要說我多么庸俗,劉劉不傻,只是有些憨厚罷了。

劉劉活著的最大意義就是為了讓別人開心。很多人都覺得是這樣。

在村子里,劉劉想摸那些孩子的足球時,他們會把劉劉堵在墻的拐角處對他說:“你叫我一聲爹,就讓你摸。”劉劉喜歡足球,于是就叫了,但那些人還是沒讓他摸,而是對他說:“滾吧,想摸我的球,沒門!”

于是,劉劉總是問他母親他的父親是誰,他要是有父親的話,就不會有人這樣欺負他了。

母親沉思了一番,說:“你爹是個大學生,姓鄭,鄭成功的鄭……”為此,劉劉高興了好一陣子,遇到再奚落他的人,他就趾高氣昂地對他們說:“你們誰要是再欺負我,我爹是不會放過你的,我爹是大學生,姓鄭!鄭成功的鄭……”當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劉劉有了爸爸。于是,隔三差五,小伙伴會對劉劉說:“你爹回來了,就在村口,還開著車,快去看看吧,還給你帶來了好多吃的呢!”劉劉二話沒說,便跑到了村口。但在村口,他看到的卻是一個拉著平板車禿頂的老頭兒。劉劉上前去說:“你是我爹嗎?你姓鄭嗎?”

劉劉被奚落幾次后,傷心透頂,他發誓以后再也不相信那些人的話了。那些人除了拿他窮開心,什么目的都沒有,仿佛他們每奚落一次劉劉,他們的人生價值就增加了一個砝碼。

反正,劉劉防不勝防。他記住了母親的話,不再相信任何人。可當有人拿著死了的蛇突然在劉劉的面前一晃,結果他立即以百米速度撤離。那個人說:“你真是一個小傻子,這是個玩具蛇!”

有人在劉劉經過的那條路上挖了一個洞,洞里有屎有尿,劉劉每回都會重重掉進洞里,滿臉臭烘烘的,即使他經過時一再提醒自己遠遠地躲開。后來,有個人拽住了他的手說:“劉劉,快下去吧,你爹掉進去了,你不是想見你的爹嗎?”劉劉蹲在地上,側著頭朝洞里看。“哐——當”一聲,劉劉穩穩地掉了進去……

劉劉有些苦悶,他開始變得自閉,一個人托著腮幫看著那些孩子在麥田里踢足球,他覺得只要自己不去踢了,他們肯定就不會找自己的麻煩了。這之間有因果關系的。

劉劉漸漸大了,他常常牽著老水牛在河溝旁玩耍。有一天村子里來了位算命先生,他一眼就喜歡上了劉劉。他覺得這個孩子可愛,憨厚,兩眼間閃爍出少有的靈性。于是,他從口袋里掏出了糖給他吃。劉劉吃完糖,樂開了花,然后請求先生給他寫封信。信的內容是什么劉劉不知道,只是說“我爹是大學生,姓鄭!鄭成功的鄭……”先生給劉劉寫了,并對劉劉說有什么事情可以到隔壁村去找他。

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劉劉遠離了小村。那是他與幾個孩子搶足球的時候,他撞傷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哭得很兇,父母更是失去理智地找到他們母子倆。無奈之下,母親拉著劉劉的手在夜色中離開了小村。

他們在一座大城市的垃圾站旁停下了,那里便是他們的家。母親撿垃圾,礦泉水瓶、蛇皮袋子、紙殼……什么都撿。有時候路人看劉劉可憐,還會給他買吃的。劉劉不知道什么是幸福與不幸。所以他覺得很幸福。

可是,一個大雪飄飄的夜晚,母親再也沒有回來。他找了很久,試了很多辦法,包括眼淚,包括跪街,包括一些莫名其妙地被打。劉劉的信念一直沒丟,他要找到母親,那是他活著的惟一精神支柱。

無論怎樣,劉劉都填不飽肚子,而且還可能被騙子騙走。有一天,他餓得實在走不動路的時候,一個騙子給了他一塊面包,然后他就被帶走了。幸好在將要被騙子帶上火車時,他逃掉了。于是,在城市的陌生街道上,他無法找到熟悉的面孔。哪怕是村里小伙伴的奚落與嘲諷,都是熟悉的親切的,這時候劉劉有些無助。

劉劉繼續前行著,直到他口干舌燥地看到了一個大大的教堂。他緩慢地走了過去,并坐了下來。沒多會兒,教堂里走出來一位50歲左右的婦人,她把劉劉扶了起來,領進了教堂。

劉劉留了下來,并跟隨她們學會了一些文字及歌曲。之后,劉劉學會了很多很多,包括內心的虔誠與無際的善意。

后來的一天,劉劉從《圣經》上看到了“偶然”兩個字。于是,教堂成為劉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