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殘疾,他促成一部法律誕生

鞠九江 張谷才 徐向林

《中華人民共和國農產品質量安全法》的出臺,對于從源頭上保障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意義重大。而此部法律的誕生,凝聚了一位身患癌癥、高位截肢的普通人大代表8年的心血——

2009年11月1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農產品質量安全法》施行三周年的日子。在該法實施三周年前夕,筆者對歷盡艱辛、四處奔走呼吁從而促成這部法律誕生的江蘇省射陽縣全國人大代表也是重度殘疾人姜德明進行了獨家采訪。

姜德明,今年55歲,中共黨員,現任射陽縣農技推廣中心副主任、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系第九屆、十屆全國人大代表。2008年初,當選為江蘇省十一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是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高級農藝師。

吃蔬菜等于吃農藥?

1997年初夏的一天,時任射陽縣農技推廣中心副主任的姜德明陪客人在一家餐館吃飯。同桌的人都知道他是搞農技推廣的,紛紛問他:“現在吃什么菜才安全?”姜德明一時無言以對。

1998年6月15日,姜德明中午下班回家,剛好碰到愛人嵇惠芳從菜市場回來,妻子拎著一籃黃瓜喜滋滋地告訴他:“你看這黃瓜有多鮮嫩,便宜哩,一籃子才兩塊錢!”

姜德明看看黃瓜,也覺得價廉物美,不由得夸贊起來。他是重度殘疾人,1989年在射陽縣盤灣鎮擔任副鎮長時,不幸罹患骨癌,造成高位截癱,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卻被截去了左腿。這些年,他一直與拐杖為伍。禍不單行,1994年6月,他又患了轉移性肺癌,被切除了一個中肺葉后,才又一次死里逃生。

當天,嵇惠芳把黃瓜放進水池浸泡后,忍不住拿起一根就吃。誰知,黃瓜吃下去不到半個小時,她就出現了腹痛、惡心等癥狀。姜德明急忙把近乎虛脫的妻子送到醫院救治,診治結果是:食物中毒!

姜德明不由得怔住了,自己是農業專家,吃什么,怎么吃,還不知道呀?黃瓜是相對安全的瓜果類蔬菜,通常用藥不多,怎么會有毒呢?看著妻子痛苦的表情,他猛然醒悟:現在,有些菜農偏愛使用有機磷劇毒農藥……

為了摸清情況,他隨即拄著雙拐到城郊調查。他來到一戶他經常聯系的菜農家,正看著那個菜農將新采的青豇豆放到澡盆里浸泡。“這青豇頭,采下來就可以到市場賣了,為啥還要浸泡呢?”姜德明一本正經地問道。

那個菜農見專家說起“外行話”,也不對他隱瞞,笑了笑說:“姜主任,你有所不知,剛采下來的青豇頭有蟲子,賣相不好。我用農藥浸泡一下,把蟲子逼出來,就好賣多了。”

姜德明目瞪口呆,擔憂地問:“用農藥一浸泡,農藥滲透進去,吃的人豈不等于在吃農藥?”

菜農嘆了一口氣:“那我也沒辦法,又不是我一家這樣搞。我不搞的話,菜就賣不掉,就賺不到錢啊。”

果然,姜德明在調查其他菜農時,也發現不少農戶都往生長的蔬菜上噴灑高毒性農藥,特別是夏秋季的葉菜類蔬菜,每隔幾天就要噴灑一次農藥;即使地下生長的馬鈴薯、花生在播種時也在用劇毒的甲拌磷和呋喃丹……

我要給蔬菜戒戒毒!

連續幾天的走訪奔波,姜德明心里像壓著一塊巨石,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沒有相關執法部門出面干預、制止“毒蔬菜”的產生呢?

1998年8月初的一天上午,姜德明先后來到縣農業局、工商局、質監局等相關執法部門,想請他們出面干預,給蔬菜戒戒毒,這些部門的負責人十分為難地搖搖頭:“你的建議是不錯,但國家還沒有專門的法律條文規定嚴禁生產、使用高毒農藥,沒有執法依據,我們沒有辦法禁止啊!”看到姜德明失望的表情,工商局的一位年青同志提醒他說:“老姜,你是全國人大代表,要是建議全國人大出臺一部專門的法律,不光我們射陽的問題解決了,就是全國的‘毒蔬菜也能有效地制止了。”

一句話,提醒了姜德明。他橫下一條心,一定要克服困難,盡全力促成這部事關全國百姓身體健康的法律出臺。

此后,姜德明投入緊張的調研、撰寫議案等工作。他白天在外奔波走訪,晚上伏案疾書,整理調研資料。為了使調研掌握的一手資料更翔實豐富,他除了調研本縣的蔬菜生產情況外,還時常拄著雙拐趕往鄰近的縣市調研。

一些菜農見一個素不相識的殘疾人跑到他們的蔬菜地里四處轉悠,還不時拔起一兩根蔬菜放在鼻子底下嗅嗅,有時還掏出筆記本做記錄,他們不樂意了,沒好氣地問:“你是哪兒來的,憑什么來調查我們?”待姜德明說明來意后,他們的臉拉得更長:“人大代表?你這是幫我們呢還是害我們?不用農藥,蔬菜長相能好?現在蟲害嚴重,產量也減,你這哪是幫農民致富,分明是給我們出難題嘛……”

人大代表當起菜農

在調研中,也有不少菜農十分支持他的想法,積極配合他的工作,還給他提了很多有益的建議。經過近一年時間的調研,姜德明搜集整理的各類資料達10多萬字。

在1999年的九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姜德明提交的《關于蔬菜實行無害化生產的建議》,引起各方面的關注。“兩會”歸來后,他出人意料地向射陽縣農科所承租了15畝土地,開始綠色放心蔬菜生產的探索。

當時姜德明已當選為射陽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他主動種地當“農民”,一時成為新鮮事。在種植綠色放心蔬菜時,肥料問題好解決,用豆餅、棉餅、豬糞、雞糞等農家肥就行了,可不用農藥,用什么來防蟲治蟲呢?姜德明想到了“罩網法”(用蚊帳防蚊叮人的原理)。他專門到生產窗紗的工廠里定制了比窗紗還要密的防蟲網,將田地分塊罩了起來。這一招還真靈,基本沒有什么蟲害,因此也就不需要用農藥,而長出來的蔬菜不但口感好,而且放心、安全。

“放心蔬菜”種出來了,姜德明親自到街頭擺攤叫賣,兩百多公斤蔬菜一早上就銷售一空。一季蔬菜賣下來后,他細算了一筆賬,雖然在防蟲網、有機肥(農家肥)上投入了一些錢,但農藥幾乎沒用;雖然種“放心蔬菜”用工多,但售價高一些。細算下來,種植綠色放心蔬菜,每畝收入與別的農戶差不多。

經過這番實踐,姜德明心里有了底,他開始積極向當地農民推廣種植無公害蔬菜,農民們見有利可圖,紛紛樂意接受。在他的宣傳帶動下,射陽縣當年就建起了20多個無公害蔬菜生產基地。

2001年初的全國“兩會”上,姜德明率先提出了《關于制定〈農產品質量安全法〉的議案》,議案雖然只有8000多字,但觸目驚心的食品安全問題,在全國人大代表中引起強烈反響,也引起了中央高層領導的關注,從而推動了農產品質量安全立法。

多年的夙愿終于實現

為加速立法進程,姜德明又開始了新的忙碌,他經常利用出差或自費到各地進行調查考證。在調查中,他發現農副產品使用農藥不光對蔬菜帶來副作用,而且還給江河帶來嚴重污染。

在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材料的基礎上,2002年“兩會”期間,姜德明在征求了相關專家意見,對議案作了進一步修改、充實后,又一次向全國人大提交了《關于制定〈農產品質量安全法〉的議案》,先后有41名代表在他的議案上簽名,從而加重了議案的分量。

3月9日,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溫家寶參加江蘇代表團的討論時,接見了姜德明,其后,溫總理在他的議案上作了重要批示。3月13日,姜德明接到了國務院法制辦明確答復:《中華人民共和國農產品質量安全法》已正式列入國務院立法計劃。2004年2月24日,當姜德明拿著國家有關部門寄來的《農產品質量安全法(草案)》時,他開心地笑了,他感慨自己多年的努力終于有了一個初步的成果。2004年3月9日,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欄目以《燃燒的生命》為題播出了姜德明捍衛農產品安全、推動人大立法的感人事跡。

《農產品質量安全法(草案)》出臺后,姜德明逐字逐句地反復推敲、修改,并于2006年全國人代會上第6次將自己的修改意見提交給全國人大。2006年4月29日,全國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農產品質量安全法》并于同年11月1日起施行。獲此喜訊,他流下了滾熱的淚……為了促成這部新法的誕生,姜德明歷時8年時間,調查走訪、收集資料,連續6年提交議案。

與此同時,經過11年的打拼,姜德明在射陽農科所、鹽都西區及鹽城經管學校等園區建立了共150畝的綠色放心蔬菜生產基地,并在鹽城市場設立“綠色放心蔬菜直銷窗口”10多個。他希望通過綠色放心蔬菜的示范、推廣,將《農產品質量安全法》普及的火種,播灑到千家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