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貓第一案

王　淼

1983年1月24日上午，海拔2500米的臥龍自然保護區寒風呼嘯，雪花飄舞。保護區內，建有“五一棚”大熊貓野外觀察站。年關將至，正是家人團聚的時節，原始森林里卻有5個人在風雪中疾走。

深厚的積雪映照著一張張緊張的臉孔，一個金發碧眼的中年人不時拿出背包里的無線電尋呼機咕噥著什么。走了不久，他們來到“五一棚”右側山溝一個叫櫻桃坪的地方停下來。然后，5個人分成2個小組，朝著不同的方向仔細觀察。突然，一個中國人叫了起來，其余4人立即圍攏過來。原來，在一塊大巖石下放著一個熟悉的項圈——這可不是一般的項圈，它里面裝著微型發報機。接著，又在巖石旁邊的一棵小樹上發現了一根1公分粗的鋼絲，鋼絲上粘著干了的發黑的血跡。5個人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分散在附近搜尋，很快又發現了樹葉堆里的內臟和一些大熊貓體毛。不好，大熊貓“憨憨”被捕殺了!中年外國人迅速掏出相機咔嚓咔嚓地拍下了現場。

大熊貓“憨憨”被殺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保護區，傳到了成都、北京。國外的多家報紙在顯著位置上刊登了這一消息。

“憨憨”被捕殺，震驚了林業部，震驚了國際野生生物界。

大熊貓不僅是中國的國寶，也是世界人民最喜愛的稀有動物，世界野生生物協會甚至將熊貓圖案作為會徽。自1975年臥龍成立大熊貓自然保護區后，我國的科技人員就在“五一棚”一帶從事大熊貓的生態行為研究。1980年12月下旬，以南充師范學院的胡錦矗教授和紐約動物學會暨世界野生生物基金會的喬治·夏勒博士為首的中國——世界野生生物基金會聯合考察組在“五一棚”開始了工作。當時，“文革”剛結束不久，科學研究剛剛恢復，大熊貓的野外合作研究尚屬首次，對大熊貓這一瀕危物種的生存無疑具有重大的意義。專家齊聚原始森林中的野營帳篷，過著與世隔絕的艱苦的野外生活。

“五一棚”位于橫貫臥龍的皮條河的支流臭水溝北側山腰上。臭水溝流域宛若一只瓢，“瓢”內生活著18只大熊貓。科技人員將這些熊貓分別取了可愛的名字，給它們戴上有無線發報裝置的項圈，任其自由活動，來研究大熊貓的野外活動規律。“憨憨”是被重點跟蹤觀察的一只處于育齡期的雌性大熊貓，它的活動吸引著周圍幾只雄性大熊貓，為科技人員提供了不少寶貴的資料。但1983年1月中旬起，科技人員發現“憨憨”長期處于靜止狀態。是產仔了?還是生病了?然而，當他們心急火燎地沿著發報的方向搜索時，卻吃驚地發現“憨憨”被獵殺了！

中外科技人員的憤怒可想而知。

10年之后，夏勒博士對“憨憨”被殺仍然記憶猶新。他在《最后的大熊貓》一書中回憶了此事，美國《新聞周刊》、我國的《參考消息》等報刊都曾對此作了轉載。

那么，誰是殺害“憨憨”的兇手呢？

案發后，成都市公安局立即派出經驗豐富的刑偵人員，帶著警犬“大利”和“賽虎”趕到臥龍“五一棚”。在大雪覆蓋的原始森林案發現場，“大利”和“賽虎”反復嗅聞“憨憨”留下的特殊氣味，然后在大森林里穿梭盤桓了一整天。正當公安戰士感到疑難重重時，“大利”和“賽虎”突然沖出森林，向山下開闊的河谷撲去。河谷坡地上居住著幾十戶人家，警犬圍著其中的一間房舍狂吠不止。

房主是四川省汶川縣臥龍鄉臥龍關村村民冷志中。在當地鄉政府的協助下，公安戰士從冷志中的家中搜出了剛剝下不久的大熊貓皮。據冷志中交待，1983年元月初，他到“五一棚”一帶安放獵套，本來打算套殺獐子，獵取麝香。不料元月21日上山時，卻發現套死了一只大熊貓。冷將大熊貓的內臟取出不要，只背了肉和皮回家，煮了一鍋熊貓肉燉蘿卜。結果，據冷志中說：熊貓肉不好吃，全部拿去喂豬了！

冷志中罪證確鑿，罪責難逃。然而在如何定罪時，科技人員和當地群眾卻產生了較大的分歧。科技人員認為，冷志中的犯罪是明知故犯，造成的損失巨大，影響十分惡劣，應予嚴懲，否則難以給眾多熱愛國寶的人們一個滿意的答復。而當地人卻認為，捕獵是他們祖上傳下來的生存手段。他們生活在邊遠山區，條件極其艱苦。保護區的成立，限制了他們的狩獵生活，他們因此而減少了收入，生活更加艱苦。因此，他們的狩獵是有原因的。

司法人員很謹慎地受理了這起建國以來的第一起大熊貓案，根據1979年頒布的刑法第一百三十條規定，以非法狩獵罪判處冷志中有期徒刑二年，緩期二年執行。冷志中沒有上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中國人從古至今不變的信條。保護區成立初期，剛從“文革”的政治漩渦中走出來的中國人并未完全認識到保護野生生物的價值。“憨憨”這只可愛的大熊貓，以她的死向人們敲響了警鐘：獵殺珍稀動物是犯國法的！

“憨憨”的死經中外傳媒宣傳，我國各級政府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保護國寶的重要性。1987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出通知，要求依法嚴懲獵殺大熊貓、倒賣走私大熊貓皮的犯罪分子。1988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又通過了關于嚴懲捕殺珍稀野生動物的補充規定。規定指出：故意獵殺大熊貓與故意殺人一樣都是死罪。在“憨憨”被獵殺后不到半年，四川省政府將保護區域內的臥龍、耿達兩鄉從汶川縣劃出來，成立了包括公安檢察法院等配套部門的臥龍特別行政區，由保護區管理局統一領導管理，一方面廣開經濟門路，改善當地群眾生活，一方面嚴厲打擊違法犯罪活動。

從此，大熊貓的保護事業進入了一個新天地。

（責編 李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