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華政策，總統不抓就亂

袁 鵬

最近這些天，奧巴馬新政府的對華政策似乎有些混亂，財長蓋特納有關中國“操縱匯率”的言論令全球嘩然，招致中國政府嚴詞駁斥；關于中美戰略對話將提升級別的報道亦真亦假，引發國際媒體諸多猜測；國務卿希拉里與國防部長蓋茨在參院聽證會上關于中國的講話基調差別明顯，雖有外交與軍方各有側重的原因，但仍透出一絲新政府尚缺乏整體一致對華政策的痕跡；而希拉里亞洲之行將首訪日本的消息，令日本歡呼雀躍，再次牽動有關美國亞洲政策究竟是“日本第一”還是“中國第一”這一敏感問題的爭論。

上述跡象尚不能讓人得出奧巴馬政府對華政策將出現倒退的結論。相反，奧巴馬本人及其外交安全團隊主要成員的對華態度總體積極、理性、務實。無論是希拉里在提名聽證會上關于美中關系的答問，還是奧巴馬同胡錦濤主席、希拉里同楊潔篪外長的通話，均顯示出美方高層不希望兩國關系出問題，而期待深化雙方“積極的合作性關系”。雙方領導人還約定4月倫敦G20金融峰會實現首次會晤，希拉里亞洲之行也將訪問中國。同冷戰后美國歷屆政府相比，人們仍有理由相信奧巴馬政府將是對華政策磨合時間最短、進入狀況最快的一屆政府。

但是，類似“操縱匯率”這樣的風波出現，多少同人們對奧巴馬政府相對樂觀的對華政策預期有些落差，讓人不能將中美關系的平穩過渡和順利發展視作理所當然。

盡管中美關系有過去三十年發展累積的厚重成果作為基礎，也有布什八年對華政策的成功經驗可資借鑒，但兩國關系的結構性問題依然一個也沒解決，包括意識形態的矛盾、地緣政治的摩擦、大國興衰的“宿命”等等，凡此都限制中美關系的發展空間。而國際金融經濟環境的總體惡化、美國國內貿易保護主義的急劇抬頭、奧巴馬團隊尚在磨合之中、中國國內一系列敏感節點的紛至沓來，也都可能成為催生結構性問題突發的“酵母”。就在“中國操縱匯率論”這把火還未撲滅之際，民主黨人又將“購買美國貨”條款寫進奧巴馬經濟救助方案，預示著中美經貿環境惡化、經貿摩擦加劇絕非理論分析或空穴來風。阿富汗、巴基斯坦將成為美國反恐新的前沿陣地，朝韓緊張對立未見松動跡象，使中美如何在中國東西兩翼加強戰略合作成為新的課題。對臺軍售問題懸而未決，“疆獨”、“藏獨”問題余孽未除，也都意味著中美關系依然存在潛在風險。美國《華爾街日報》近日以《中美關系或將考驗奧巴馬》為題，以冷靜的筆觸寫道：“盡管自中美建交以來兩國關系從未像現在這樣穩定，但未來幾個月一系列影響兩國關系的經濟和政治問題很可能浮出水面”，可謂切中要害，絕非危言聳聽。

避免雙邊關系不經意間重蹈“政府換屆綜合征”覆轍的關鍵，在于兩國領導人始終從戰略高度和長遠角度看問題，以平等、尊重、合作、協商的姿態面對和處理問題。類似前財長保爾森將金融危機怪罪于“中國借錢太多”或現財長蓋特納指責中國操縱匯率這樣的言論，最好就此打住。

中美關系三十年發展的一個重要經驗是，美國對華政策如果總統不去親自抓，就會出問題或出亂子；一旦總統重視并大力投入，則中美關系就會相對平穩發展。布什執政時期中美關系之所以實現了自冷戰結束以來最長時期的和平穩定，正在于布什總統在重大涉華問題上親自拍板、決策甚至親自出馬，確保大局不被干擾。而其中一個必須吸取的重大教訓是，新總統似乎總要等兩國關系出現重大摩擦或危機后才恍然大悟，趕緊回過神來調整政策。克林頓、小布什之對華政策調整莫不如此。

奧巴馬面對的攤子千瘡百孔，面臨的任務千頭萬緒。對內要忙于振興經濟，因此必須想點子、拉關系、出成績，“百日維新”如果不見起色，支持率必然大跌；對外要擺脫困境、提升地位、重塑形象，既要從伊拉克撤軍，又要在阿富汗反恐，既要想方設法緩解疏通美俄關系，又得面對以巴沖突和南亞反恐新形勢，“攘外”如不成功，何來心思“安內”？但是，這一切絕對不能成為奧巴馬不親自投入、不全力掌控對華政策的理由。從消極意義上講，中美關系過于復雜，一些問題稍微處理不當，容易由小到大，結果因小失大；而從積極意義上看，中國無論對美國穩定金融市場、振興國內經濟還是改善國際處境、應對熱點問題，都具有舉足輕重的關鍵作用。布熱津斯基、基辛格、伯格斯騰、弗格森等戰略家們從不同角度提出中美應提升級別、深化合作、實現捆綁，正是基于中美關系發展的自然邏輯、中國實力地位的顯著變化和美國面臨的全新形勢而得出的真知灼見。

希拉里即將進行的東亞之行，將成為她重新認識中國之旅，必將使她逐步客觀積極的中國觀更加豐滿；而從未到過中國的奧巴馬，似乎也應吸取歷史的教訓：不要冀望通過一場危機來使自己的中國觀更成熟，而應盡快把握大勢，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使中美關系沿著螺旋式上升的既定軌道繼續前進。▲（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