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符

周　興

脖子上戴著的平安符，象牙色。我是一個喜歡收集小東西的人，泛黃的信件，祝福的賀卡，河邊撿拾的小石頭，一疊疊漂亮的電話卡，年代不一的郵票以及古錢幣等等。可是那些小東西如今都被我遺棄在故鄉的小書桌里，唯有這枚溫暖的平安符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青春是一列呼嘯而過的火車，尖銳的聲音也可以是一種幸福的回音。當我把回憶當做一味治療寂寞的中草藥時，濃烈的氣息就會纏繞著我的身體，直至讓我的內心泛起一絲小小的喜悅。平安符是青春的一個象征符號，它帶給我的不僅僅是一種感情的紀念，而且是平安與健康。珊珊，當我在窗口輕輕喊著這樣一個名字的時候，脖子上的平安符仿佛也在晃動，晃動著我憂郁而幻想的青春。

平安符是用紅絲帶串著，正面是一只瞪著眼睛，高舉雙手的貓，好象遠古時代的圖騰。反面是一只變形的貓，趴著，眺望著遠方。在我的生命里，我與貓有著一段奇怪的緣。小時候，家里養了一只黑貓，負責捉家里的老鼠。我喜歡抱著貓玩，看它的眼睛。據說貓有九條命，我一直不相信。午后的陽光柔和地鋪灑在黑貓的身上，像披上一床金色的綢緞。黑貓瞇著細細的眼睛，一副慵懶的樣子。我和小伙伴們釣魚喂它吃，每次都把它肚子撐得圓滾滾的。后來黑貓因為吃了別人家下的老鼠藥，死了。黑貓死得很慘，一直蜷縮在后院的土堆里，翻滾。那種痛苦的表情，至今讓我抽搐驚悸。我哭得很傷心，扯著母親的衣服求她把黑貓治好，可是獸醫說沒有救了。我哭著把黑貓埋在了一棵苦榛樹下，它小小的墓正對著夕陽。沒有墓碑，沒有悼詞，它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我永遠也找不回它。后來家里再也沒有養過貓了，我甚至在骨子里非?？謶重垺Ｔ卩l下的馬路上，我都會遠遠避開貓。城市的垃圾堆里，偶爾會跳出一兩只野貓，它們怪可憐的。可是我每次見到，都像觸電一樣，會裝作什么也沒有看到，一副冷漠的表情。我想那只黑貓成為了心頭永遠的禁忌。

可是對于平安符上的這兩只貓，我卻沒有任何恐懼。我曾經在黑暗里，輕輕撫摸過它們，像一對溫婉而親密的情人。這不由讓我想起《紅樓夢》里的賈寶玉，他銜玉而生，一生下來口里就含著通靈寶玉，上面還刻了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這塊玉被視為他的命根，一直戴著。上面刻的字還和薛寶釵的金鎖上的字是一對：不離不棄，芳齡永繼。而林黛玉最終的結局卻是黛玉葬花，悒郁而死。通靈寶玉，并沒有給賈寶玉帶來什么好運氣。最后，他還是出了家。平安符，有時候只不過是一種精神的寄托罷了。再次摸摸脖子上的平安符，它乖巧，精致。

在蘇慧倫主演的電影《流浪神狗人》中，有幾個場景一直讓我感動。裝著義肢的牛角，總是開著一輛裝滿神明的貨柜車，在臺灣四處撿拾與營救被丟棄的各式神明，也同時存錢準備換裝新的義肢。從小無依無靠、四處流浪的阿仙，自認為是個“沒有福氣的人”，所以他喜歡收集各式平安符，以自求福氣。一老一少，載著滿車的神明和平安符，自在地在山林和水澗間穿梭行走，他們照顧神明，神明也庇護他們。在影片里，平安符似乎成為了阿仙最寶貴的東西。有時候人們追求的只不過是一種平安的保證罷了。平安符只是一個抽象的符號，而人們心里的神明才是讓他們一直堅強活下去的理由。這是一個沒有信仰的時代，但是一枚平安符至少可以帶給我們一點點精神的鼓勵。

趟過了生活中的無數條河流后，我的平安符如今依舊安然地掛在我的脖子上。我到了南昌，一個不小不大的城市，人們平和安定地過著庸常的生活。走在廣場南路的街道上，看著逼仄的地攤上擺列著各色各樣的平安符，有三角形的黃包，散著檀香的香囊，還有像我的平安符一樣的黃木符，紅線串著，很精致。彎下腰，拿起一枚，看了會，又放下，像個安靜的過客。記得在火車站附近的小店里，買過一對紅色彩布魚，有點像民間的繡花鞋，不知道現在是否還在她的寢室掛著。有時候，會想，一枚平安符，真的讓人感動。就像鄉下的老人，總要給過門的媳婦帶上一個鐲子一樣，不管是玉的，金的，銀的，我想那都是一種平安的祝福和期盼吧。

給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買上一枚平安符吧。平安是福。

個人簡介：周興，江西吉安人，江西師范大學06級中文系學生。偶有詩歌、散文散見于《求學》、《創作評譚》、《文學與人生》、《贛西文學》。《1995年的中藥鋪》獲第四屆江西省大學生寫作大賽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