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月
潘柳欣忙向姑姑致意。
姑姑一看是她,更是滿心歡喜說道:“原來是潘姑娘。當了我們藍家媳婦,越發漂亮了。能娶到潘姑娘做媳婦,不單是理兒的福分,也是三哥三嫂的福分啊。”姑姑認得潘柳欣,當年藍理在她家時,潘柳欣有來過。
藍理抓了幾個銀錠,要給姑姑。
姑姑卻不肯收,說:“自己家還要這么見外嗎?”
藍理說:“我知道姑姑已經將房子賣了。您老拿這些銀子把房子贖回來,再添置些東西,也算侄兒一點補償吧。”
姑姑見藍理態度堅決,也只得收下。
次日一早,藍理與妻子一起到官潯探望義父連穩爹。藍理給義父造了一個七層石椅。當問及往日師父,連穩爹說,已于十年前云游出外了。藍理聽罷,不勝感念。回到萇坑,又小住數日。這時,戰事吃緊,藍理只得趕回漳州。
是年七月,康熙傳旨康親王,對鄭經還是實行“剿撫兼施,著重于撫”的政策,鄭經有幾分動心,但手下大將馮錫范等人一再執意照先藩之四府裕餉例,要清方資給糧餉,各守島嶼,并將廈門之門戶海澄作為來往公所,方可以罷兵息民。康親王斷然拒絕:“寸土屬王,安敢將版圖封疆議為公所。”
和議復不成,清軍再行海禁遷界政策。上自福寧,下至詔安,趕逐百姓,重入內地,并筑界墻守望。或十里,或二十里,凡近水險要,清軍都添設炮臺,星羅棋布,稽查防范,嚴密封鎖,千方百計斷絕鄭軍糧餉來源。
康熙十七年(1678)九月初,鄭經與劉國軒等幾位近臣商議攻打漳州城,吳田請纓出戰。九月中旬,鄭軍大舉攻打漳州城,鄭經令劉國軒、吳淑、吳田等率大軍由廈門直接取道江東橋,進兵漳州。
江東橋,亦稱柳營江橋,在漳州城以東,橫臥在九龍江北溪上,兩山夾峙,川流湍急。江東橋地勢險要,扼漳廈泉交通之樞紐,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而要取道江東橋,必先奪取萬松關。萬松關,坐落于岐山與鶴鳴山之間,東鄰江東橋,與瑞竹巖毗鄰,面臨九龍江西北兩溪合流處,自六朝以來,歷經戰火。清初,清軍與鄭軍多次在此進行爭奪戰。
今番鄭軍集結優勢兵力,有備而來,強行攻關,守關清軍不敵,只得退回漳州城。鄭軍攻占了江東橋、石碼、海澄后,吳淑領十一鎮兵眾萬余人馬扎營于松洲、浦南等處,離漳州僅十余里,劉國軒、吳田率十七鎮一萬三千人馬,安營龍虎山、蜈蚣嶺,直逼漳州北門,其鋒甚銳。
海澄公黃芳世向康親王請令,率清軍出城應戰,卻被劉國軒打得大敗,自己險些被俘,逃回漳州后驚悸而死。
鄭軍乘勢將漳州城團團圍困。城內清軍不多,康親王一面令將士堅守城池,一面令藍理突圍到泉州搬救兵。
次日黎明,泉州馳援漳州的清軍在都統賚塔的率領下,與前來堵截的鄭軍在蜈蚣山相遇,雙方激戰正酣,漳州城內的清軍聞訊乘勢殺出。康親王親自督戰,自寅至午,戰況慘烈,最后清軍東西夾擊,大敗鄭軍。鄭軍遁逃至云英渡,卻無舟可渡,溺死者不計其數,丟棄的旗幟、盔甲、布幔、輜重,滿山遍野。劉國軒、吳淑率部敗退至石碼、海澄。
解了漳州之圍,清軍乘勝包圍了吳田鎮守的長泰。
長泰鄭軍在吳田的指揮下,勇拒清軍,清軍屢次進攻,都被打退。
都統賚塔令藍理率部馳援。
藍理率兵到了長泰,以眾兄弟的名義給吳田寫了封信。收到藍理的信,吳田也十分動情,可一想鄭經對自己的厚恩,只得將牙關一咬,下令死戰。
藍理不見吳田回音,卻聽到探馬來報,長泰鄭軍已加強防守。藍理理解吳田的做法,眼下兄弟間也只有決一死戰了。
藍理了解到鄭軍在長泰縣城近郊幾處都駐有重兵,與縣城鄭軍形成拱衛之勢,決定先清除近郊幾處鄭軍,然后再合圍縣城。清軍逐一掃除長泰外圍天柱山、蜈蚣山、東棣、塔潭等地的鄭軍,最后合兵進攻縣城。
吳田情知大勢已去,自己唯有一死,以報鄭經的知遇之恩了。清軍用重型火炮強攻城墻,蜂涌入城。吳田拔劍自刎而亡。
藍理、柯彩、陳龍、許鳳等人見到吳田的尸首,都禁不住潸然淚下。他們在當地找了一個堪輿先生,欲選一個風水寶地安葬吳田。
堪輿先生推薦長泰曷山,說曷山是閩南沿海一帶的最高山峰。翹首東望,云嵐霧靄之間,峰巒巍峨雄峙。傳說八仙中的呂洞賓等三位仙人,赴東海途中曾留駐曷山,前人于是在曷山神仙駐足處修建曷山殿,亦稱山廟。其殿堂石梁、石柱分別刻有“天衢云路”、“萬載千秋九霄客,五龍二虎三祠賓”等聯語。曷山因自然景觀迷人,人文內涵深厚,而被人冠以“第一名山”美譽。
藍理幾人聽了,點頭稱是,遂在曷山找一個合適場所厚葬吳田。自此,曷山多了一個將軍名,喚吳田山。漳州后五虎將,卻因此只剩四虎了。
回到漳州,藍理將吳田戰死沙場的消息告訴潘柳欣、徐云。
潘柳欣聞后,要去墓前祭拜。藍理想長泰剛定,人心還不太穩,生怕起意外,勸她過后再去不遲。可她不落兄弟之情,執意要去。
藍理幾兄弟和徐云只得陪她去了。
一路還算順利,沒遇上什么枝節。
祭拜回來,路過浦頭關帝廟,幾人入廟,觸景生情,憶起當年事,禁不住唏噓不已。藍理想,當初在泉州打仗,吳田如果不去追趕鄭軍,也許就不會有此結局,過早結束自己燦爛的生命。他想著,心里嘆了一口氣,唉,想法是好,可是人生根本就沒有如果,人生之路漫長,唯一沒有的路就是回頭路。
收復長泰后,清軍又陸續奪回了石碼、海澄等地,鄭軍退回到廈門,福建局勢基本穩定。
康熙十八年(1679),藍理升任灌口營參將,官階正三品,掌管本營軍務。
灌口的南邊是集美。集美再向南就是廈門島了,廈門島上盤踞著鄭軍重兵。灌口因此就成了清軍最前沿的陣地。
藍理上任后,不敢有絲毫懈怠。
駐扎在廈門的鄭軍仗著水上功夫比清軍強,時不時地派出一小撥士兵偷襲沿海的清軍駐地。
時間久了,藍理還真些煩了,他真恨不得盡起本營將士殺到廈門島去,那才叫痛快!然軍人得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藍理沒有命令又不敢僭越。
鎮守灌口,藍理還有件煩惱事。
灌口是閩南交通要道,時不時有清軍過境。過境的清軍,大多要向灌口軍營索取軍需,這幾乎成了慣例。可給吧,自己就沒了;不給吧,就要得罪人。
時任福建總督姚啟圣長期駐在漳州,籌劃沿海軍務。
這一日,姚啟圣也派幾個親兵向藍理索取軍需。姚啟圣是浙江人,在浙江與藍理共過事,知道藍理為人,故而交代親兵:“藍理將軍脾性直,你們見到他,可得好生說話。”
親兵嘴上答應下來,可一轉身到了藍理軍營,仗著是總督派來的差員,對藍理呼來喝去。藍理見親兵無理,怒火中燒,不但不給軍需,反將這幾個親兵綁起來,狠狠地鞭打了一頓。
藍理身邊一個叫劉木的尉官,一向對藍理不滿,見親兵被打,心里高興,認為擠兌藍理的機會來了。
劉木避開眾人,在親兵面前胡說些藍理對姚啟圣不敬的話。
親兵回漳州,向姚啟圣哭訴:“制府大人,我們遵照您的命令,到藍理軍營領取軍需。他不但不給,還破口大罵制府大人。我們據理力爭,他卻讓士兵把我們綁起來鞭打。大人,你看,我們都皮開肉綻的。打狗還要看主人,大人可要我們做主呀。”他們還把劉木說的話也一并講給姚啟圣聽。
身邊有宵小,不死也得脫層皮,此話不假。姚啟圣雖是個明白人,也清楚藍理為人,可親兵那句打狗還要看主人的話卻刺痛了他,心里也對藍理產生了不滿。且當上總督后,趨炎附勢者如過江之鯽,可藍理從不來參拜自己,這多少也讓他耿耿于懷。
姚啟圣心生怨氣,但沒在親兵面前露出來。戰時當用人際,他要暫時將就來著。淡淡地說:“你們早去將息,藍理將軍的事,本制自會處理。”
過了些時日,姚啟圣駐軍漳浦,命令藍理隨同分守高浦,藍理卻堅持灌口重要,沒康親王命令不得擅自離開,故而沒聽從姚啟圣的調遣。姚啟圣大怒,他不能再遷就一個一而再不聽自己節制的人了。他立即上疏彈劾藍理“虛報兵額,冒領軍餉”,將藍理革職,永不敘用。
恰在此時,帳下一步卒因毆斗失手殺人,怕被判處死刑,到藍理面前哭訴。
藍理知道被殺的不是好人,可這人有靠山,估計步卒難逃一死。步卒沒有兄弟,家里還有個寡母。藍理人雖硬朗,心腸卻軟,見不得別人的日子不好過。他心想:“不如代他認罪,自己雖然已被革職,但好歹也當過將軍,還不至于被判處死刑吧。” 于是,他到官府投案。
地方官府見是藍理,趕忙飛馬稟報姚啟圣。
姚啟圣見報,嘀咕道:“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了,還要替人強出頭。”他給來人回話說,藍理已是革職之人,所犯命案但憑地方官府審訊處理。
堂審時,藍理對所受指控悉數承認,地方官便將藍理杖打之后,投入大牢。
潘柳欣、徐云、柯彩、陳龍、許鳳等人得悉藍理入獄,急得不得了。
柯彩說:“我們還是到福州找康親王,讓他幫藍兄弟說幾句話吧。”
兄弟幾個一起到了福州,求見康親王。
康親王被他們兄弟之情感動,可命案屬地方事務,他不便插手。他想了想,就寫了一封信函,讓他們帶給姚啟圣:“地方重務責任全在總督,本王未可輕為定議,但藍理是忠義之將,今令柯彩等晉見總督,建議寬釋。”
姚啟圣得康親王信函,只得交代地方官府對藍理從輕發落,判處監禁三年,關押在漳州。
第九章慷慨請纓
康熙十七年(1678)八月,吳三桂病死,吳兵遁入云貴,清軍席卷湖南,消滅吳軍指日可待。清朝于是開始集結兵力,準備收復臺灣。
康熙十九年(1680)二月,清軍從鄭軍手里相繼收回廈門、金門,鄭將朱天貴率領銅山、南澳諸鎮將及二萬鄭軍向清投降,鄭軍全部兵馬只得撤回臺灣。
是年庚申八月,藍繼善孫子、藍斌兒子藍鼎元出生。
藍鼎元,字玉霖,別字任庵,號鹿洲。鼎元是狀元別稱,玉霖則喻玉似甘霖。藍斌亦如父,有大儒之稱,給兒子取名,無疑寄托了自己的希望,他希望兒子凡事皆能學圣人之道而成鼎之元。
康熙二十年(1681)初,鄭經病故,馮錫范、劉國軒發動政變,殺害鄭經長子鄭克臧,立鄭經次子十二歲的鄭克塽繼位,臺灣內部矛盾加劇。
姚啟圣獲悉臺灣內亂的消息后,認識到收復臺灣的大好時機已到,他與喇哈達等會商后,于四月聯銜向康熙上疏:“會合水陸官兵,審機乘便,直搗巢穴,只是臺灣孤懸海外,處處皆險,統師遠剿,時地難測,非臣等所敢擅定也。”
藍理在獄中得悉姚啟圣向朝廷上奏舉兵臺海,高興道:“國家一統大業,華夏兒女皆當有此心志哉!只是可惜,自己身陷囹圄而不能參與。”
當時清廷上下在臺灣問題上存在著“棄”與“守”之爭:一是主張先行放棄,臺灣孤懸海外,地荒人稀,加上慣于陸戰的滿洲騎兵一時要戰勝以水為家、以船為命的鄭氏集團,難度極大;一是主張立即收回,一國不立兩疆,臺灣為大陸門戶,大陸為臺灣依托,不能棄之不顧。
康熙認為,臺灣與大陸血脈相連,臺灣與大陸的統一,只是遲早的事情。
五月,康熙接到姚啟圣等人的奏疏后,傳旨姚啟圣等人,令其待時機適宜,即可進剿澎湖、臺灣,并訓諭總督、巡撫、提督、將軍等大小官員務必齊心協力底定海疆,毋誤良機。
誰知福建水師提督萬正色卻竭力主張防守海疆,反對出兵臺灣。康熙深知水師提督是臺海戰事的關鍵人物,當務之急,就是遴選一位敢當重任、才略優長、諳熟軍事、善于海戰的杰出人才去替換萬正色。
七月,康熙經過慎重考慮,并經姚啟圣及文淵閣大學士李光地等人的推薦,封施瑯為福建水師提督,加封太子太保,授靖海將軍銜,賜建福建水師提督府,統帥征臺之師。
康熙召施瑯御前,親賜御食和鞍馬一匹,語重心長地說:“卿至地方,當與文武各官同心協力,以靖海疆。海氛一日不靖,則民生一日不寧,卿須相機進取,以副朕委任之意。”
離京前,內廷侍衛吳啟爵來官邸造訪,想隨施瑯一同征討臺灣。
施瑯慨然允諾,康熙也親下圣諭,同意吳啟爵所請。
施瑯一到廈門,立即整船練兵,制備軍器,大量招募善水戰的漳州、泉州人入伍。施瑯深知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他早就聽聞藍理英勇,想起用其為先鋒。一打聽,才知道藍理正在漳州大牢里。他詳細了解了藍理入獄的經過,深為感動,便同副將何義一同到漳州總督行營面見姚啟圣。
施瑯向姚啟圣說明了藍理的入獄經過,告知自己想拜藍理為先鋒。
姚啟圣也早有悔意,便說:“我錯怪藍理了,就按施軍門的意思辦。”
施瑯與何義帶了幾個隨從,直奔關押藍理的監獄。
到了監獄,士兵要通報,施瑯止住,一聲不吭,徑直走到關押藍理的牢房前,叫人打開牢門。藍理不識施瑯,見一大將軍模樣的人走到跟前,他不知就里,靜靜看著來者。
施瑯比藍理年長,一見藍理,果然是個好小伙子,雖在牢獄里可英氣激情還是那么逼人。帶兵打仗,人才是關鍵。日后進兵臺灣,此人可堪大用。施瑯想到這,不由得哈哈大笑,初見藍理讓他有那如故之覺。
施瑯見藍理還是一副不解之情,先解釋道:“藍將軍,你不知道我是誰吧。我是施瑯,從京城回來任福建水師提督,今特地來請你一同率兵征伐臺灣。”
施瑯在閩南一帶很富聲望,藍理當下一聽到眼前的陌生人就是施瑯,頓現敬仰之情,他立馬抱拳,一個立正說道:“在押之人藍理拜見施軍門。”
施瑯依舊笑道:“藍將軍,你的情況我了解過,我準備保你出獄,一同進兵臺灣,以報效朝廷。方才,我去找過姚總督大人,他也愛才,只是誤會了你,我跟他解釋,他也同意放你出獄,你出獄后,先在漳州將家眷安置好,具體軍職等我上報朝廷后再定。”
藍理大喜道:“藍理不才,愿肝腦涂地,以報朝廷和施軍門的知遇之恩。”
施瑯贊道:“好,藍將軍志義可嘉。”然后指著何義說,“對了,藍將軍,你看我跟誰來看你了。”
何義走向前來,沖藍理抱拳道:“久仰藍將軍大名,同鄉何義這廂有禮了。”
藍理趕緊抱拳回道:“藍理不才,并還是一個有罪之身,豈敢受何將軍大禮。”
施瑯解釋說:“何義將軍是云霄人,藍將軍是漳浦人,都是漳州同鄉。”說著,痛快一笑,“嗨,你們看我們哪能這么見外,同鄉其實沒必要分得那么細,漳州也好,泉州也好,乃至廈門也好,說到底兒也都是閩南同鄉。同鄉見同鄉,兩眼淚汪汪。當然,福建人祖上基本都是來自中原河南,如果這么追溯起來,我們更是同鄉的同鄉了。”
何義接過話茬:“軍門說得有理。我到過平和南勝藍氏祖祠,那里有一塊牌匾,寫到‘藍何同宗,具體情況如何,我沒細究,但從字面上說起來,我們不單同鄉,還是親戚呢。”
“我知道這段淵源。明洪武年間,你們何家有一位叫添河者,為避兵役改名信哥,移居南勝,與藍家養女盤氏結婚,生子京保、彥保。京保姓藍,傳衍藍氏后裔。這便是‘藍何同宗的淵源。平和南勝藍氏祖祠,跟我們漳浦萇坑藍氏祖祠種玉堂,也是一脈相承呢。”
何義說:“這就對了,怪不得它也叫種玉堂。剛才,我說我們是親戚,沒說錯吧。”
施瑯說:“你們是親戚,那我們是什么?天下的華夏兒女、炎黃子孫可都是一家人吶。老話說得好,萬派同流,豈非一本,千枝一樹,總是同源。”
言訖,三人都開懷大笑。
藍理再次謝過之后,就按施瑯吩咐,先回漳州家里。
回到提督府,施瑯上疏奏請任命藍理為右營游擊,領前隊先鋒。
吏部接到奏疏后,認為藍理是革職之人,不應授予右營游擊之職。康熙聞悉,傳旨吏部:“目前進取臺灣正在用人之際,福建總督姚啟圣、提督施瑯、巡撫吳興祚凡有所請,俱著允行。”
圣旨傳到漳州,藍理高興接旨。
聽到消息,已是藍理小妾的徐云,忍不住道:“老爺原來是參將,正三品的官,現在只是一個游擊,從三品的官,哪值得這般高興!”
藍理笑道:“大丈夫但求能有功于朝廷,不在乎官階大小!”
上任那天,藍理出漳州北門,再向東行,經龍溪縣二十六都時,發現“濟津橋”改名“響水橋”了,橋墩加固了,橋面拓寬了,橋下的河道也疏浚過,過往更方便。藍理問過旁邊住戶,才知道是姚啟圣派出人修的,橋名也是他改的。
藍理此番到廈門赴任,二弟藍瑤、四弟藍瑗、五弟藍珠也加入了他的軍中。他一到廈門,便日夜指揮營中士兵操練水戰。這一天,藍理營中兩個伙夫兵出去采購,回來途中遇到兩個噶叭什。噶叭什是滿旗人親兵別稱,亦稱內標。士兵一見是施瑯的噶叭什,正想繞道避開,偏巧被他們瞧見了。
一個噶叭什直著脖子喊道:“別走!你們是藍理營中的伙夫兵吧。來得正好,把爺們的酒錢結了。”
兩個伙夫兵裝著沒聽見,挑著東西繼續往前走。兩個噶叭什便起身追來。伙夫兵挑著東西,走不快,不一會就被兩個噶叭什追上。兩個噶叭什抽出皮鞭,狠勁地抽打兩個伙夫兵。
“你們憑什么打人!”一個伙夫兵生氣地問道。
一個噶叭什當街大聲說:“誰讓你們是藍理營里的人,藍理一個革職之人,哪配當游擊將軍!只要是他手下的人,就得挨打!”
另一個噶叭什應和道:“我們打藍理營中的人,還需要理由嗎!”
兩噶叭什邊打邊哈哈大笑。
兩個伙夫兵只得棄了采購的柴火、蔬菜,跑回營房,稟報藍理。
藍理聽罷,大怒,他下令停止操練,徑直前往中軍帳篷,要求施瑯將兩個噶叭什交由自己發落。施瑯不肯,藍理就據理力爭:“軍門應對士兵一視同仁。兩個噶叭什平日作惡多端,今天又無故鞭撻士卒,且當眾揚言我是革職之員,不堪為將。像他們這樣當眾損壞先鋒威信,軍門如不將這二人交由我發落,恐怕軍士人人自危,難以為國效力。”
施瑯不得已,把這兩個噶叭什交給了藍理。
藍理將兩個噶叭什帶回營中,一邊派遣士兵飛書施瑯:“今日上吉,先鋒啟行祭海誓師去了。”一邊將那兩個噶叭什帶到海邊,斬首祭海。
施瑯得知此消息,為時已晚,心里甚是不悅。他叫上幾個副將,滿臉怒色地直奔藍理軍營而來,不待守門軍士通報,徑直來到校場。
校場在后山背后的海灣邊。
上到后山,施瑯就遠遠望見藍理正指揮水兵操練:演練陣形的,陣形嚴密,頗有章法;練習格斗的,槍來刀去,虎虎生威。
看著看著,施瑯的臉色好轉起來,不時地頻頻點頭,滿是贊許之情,掉頭就往回走。隨行的一位將弁有些不解,半彪子地問:“軍門,兩個噶叭什的事就這樣算了?”
施瑯沒吭聲,轉身狠狠瞪了這人一眼。
回到提督府,施瑯立即號令身邊將校士卒再不可仗勢生事,違者格殺勿論。
正當施瑯、藍理在廈門加緊水師備戰的同時,姚啟圣在漳州也加大招撫鄭軍力度,只是招撫效果不是太顯著,姚啟圣苦思不得良策。得悉鄭軍增兵一萬余人,加強了對澎湖列島的海防,原先主張積極備戰的姚啟圣覺得招撫工作更重要了。姚啟圣與施瑯約了一個時間,準備過幾日到廈門與施瑯商量招撫事宜。
可就在此時,有人上告朝廷,說姚啟圣在漳州造一座小小的木橋響水橋,竟浮報造價七十二萬兩銀子。朝廷立馬派欽差來查。
姚啟圣只得先應付欽差大人。
施瑯等了幾日,不見姚啟圣人來,頗覺奇怪———姚啟圣輕易不會與人爽約。他派人去問。才知姚啟圣這幾日正應付欽差調查響水橋的事。
施瑯感到蹊蹺,藍理剛好在身邊。藍理雖與姚啟圣有過矛盾,但也知姚啟圣的為人,因此說道:“姚大人應該不是那種人。也許是有人借題發揮,想達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軍門可幫姚大人說說話。”
施瑯點頭說:“藍將軍所言甚是。現在正是非常時期,我們得想個法子,幫助姚大人擺脫困境。”
他復用贊許的目光看著藍理說:“藍將軍,姚大人讓你受牢災之苦。他今日有難,你不但不落井下石,反而是不計前嫌,以德報怨,為他說話,心胸可謂大矣!古人云,不責人小過,不發人陰私,不念人舊惡,三者可養德,亦可以遠害。藍將軍可當之也!”
藍理謙虛道:“軍門說的,末將不甚知曉。末將只知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計較過去的恩怨呢。”
欽差在漳州查無實據,加上施瑯、藍理幫忙說話,姚啟圣無罪自清了。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欽差走后不久,左都御史徐元文又彈劾姚啟圣:“啟圣疏請借司庫銀十二萬,經營取息,侵占民利。題報軍前捐銀十五萬,皆克扣軍餉朘民膏而得。閩民極困,啟圣不能存撫,拆毀民居,筑園亭水閣,日役千人,舞女歌兒充牣房闥,又強取長泰戴氏女為妻……”
康熙令姚啟圣復奏。
姚啟圣回奏,稱借用庫銀用于貿易,經營所得之利用于犒賞,招致鄭軍來降;自愿捐獻軍餉十五萬兩銀,是任香山知縣時,因擅開海禁被撤職后經商七年所得,并非克扣軍餉和剝削民膏;修建總督衙門,一日不過征用十班兵,衙門外員役私舍,系令自行拆除,不是拆毀民房;至于強娶長泰鄉紳戴璣孫女,不是事實;自己年邁,并無舞女歌兒。
康熙見姚啟圣所奏,不再深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