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在云天霧海

鄒聰順

頭頂,斜雨揮灑。

窗外,秋風蕭瑟。

蜿蜒的山路在車輪下唰唰地不斷向前向上如游蛇沿伸。霧,還是霧!一層層,恣意蔓延。來了,我慕名已久的武當山。但不曾料想到第一次見面你會用云霧歡迎我,擁抱我。好極了,這比慵懶的陽光有滋味。

汽車行駛到盤山公路盡頭,我們換乘纜車扶搖直上武當山的主峰天柱峰。此時,風和雨瘋狂撕扯的呼嘯聲充斥耳畔,癡狂地親吻著雄偉的山峰,激揚熱烈!山,融化在霧中;霧,纏綿在山里;我,陷落在云端。

那么陡,那么長。我感覺到自己緩緩地在向上升騰,腳下是云,頭上是霧。時間仿佛凝固了,不,是我凝固了,凝固在風中、雨中、云中、霧中、空中……只感覺到前方有種聲音在向我呼喚。那聲音,不是凜冽的山風,也不是寒冷的秋雨。它來自天穹,來自山顛。

忽然,攬車撥開云霧,向一塊平地滑落下去。天柱峰已在眼前。呵!它拔空峭立,傍無依附,“一柱擎天”,雄峙眾峰之中,在霧的濃情里,朦朧、陶醉、神秘。

我們徒步艱難地攀登峰巔。七星巖是登天柱峰金頂的必經之道,此巖宛若天屏聳入霄漢,險峻雄奇。踏著崎嶇陡峭的磴道,如履星斗,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丈深淵。但是,對奇跡的渴望、探險的沖動和對名山的向往,這些強烈的渴求就像海浪咆哮于我的腦海。我亦步亦趨,緩緩而上,全身心地依偎在自然的懷抱,傾聽著,注視著,忘了自己,忘了一切!及至登上金頂,雨小了許多,但風乃那么狂。舉目望去,這峰頂上的無數造型,奇偉至極,靈氣蕩漾。那依巖勢砌成的紫金城,數丈高,如月闌環繞,城外的太和宮,紅墻翠瓦,憑借天柱峰高聳云霄之勢,給人以“美如天宮”之感。而巍然屹立在這峰顛的金殿,稀罕神奇,令人驚嘆!殿為銅鑄,通體鎏金,錕煌一色,燦爛奪目。殿內的真武神坐像,金玉童、玉女、執旗和捧劍之像,造型絕美,生動傳神,堪稱我國明代銅鑄藝術的瑰寶。在金殿內的藻井上,懸掛著一顆鎏金寶珠,據說此珠能擋住風雪,確保殿內金案上的神燈長明不滅,故名“避風仙珠”。我當即驗證,觀殿外狂風肆虐,望殿內神燈不搖不曳,眼看風雨就要飄進殿內,可到門口便噶然而止。真的神奇絕妙!

我漫步于武當山的峰巔,驚嘆這山的雄峻險奇,嘆服人類的偉大智慧!山里一處處的驚險,卻建造了一處處的神奇,它們美妙的線,它們多姿的面,它們與自然和諧的構圖,無不彌漫著古代人類——我們的祖先那高超的技藝和智慧的結晶,給人以永恒的啟示和無盡的暇想……從來沒有什么像它這樣使我如此強烈而持久的震撼過,沸騰過。

但至此,天柱峰的奇偉瑰麗,還沒有全部展示出來,因為我所見到的只是它云纏霧繞的一面。然而,夠了。這時候,云霧覆蓋的海洋在我面前搖蕩起伏,那浩翰恢宏的氣勢,足夠讓人眩目。我置身于高高的天際,望那云濤澎湃,霧海奔涌,層層疊疊地向四面逶迤開去,它們呼應著,交織著,變幻著,挾裹著風聲濤聲的怒吼。你想想,那是一種何等懾人心魄的瑰麗奇觀!

云在涌動,天在喧嘩,山在訴說,景在裂變,美在升華。哦,夢一樣的武當山!詩一樣的天柱峰!我,站在夢邊詩畔,正經歷著一次從未有過的心理體驗。既澄清又蒙朧,既玄幻又實在。滿足,沉迷,亢奮。感悟了不少。自在了不少。升華了不少。富有了不少。

在融自然景色和人文景觀為一體的精美絕倫的武當山的高峰上,我陷落了,我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