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 瀟
“莫離莫離,莫失莫離。”
莫離的手撫過晶瑩的玉佩,頓住了。
“莫離”是莫離佩帶的一塊玉。從他記事起,就未曾分離過。
玉佩上刻的是一幅波瀾壯闊的海上行舟圖。浪卷扁舟一葉,舟中,情侶撫琴舞劍。海天盡頭,有座開滿桃花的小島,此刻旭日正東升,紅日下,依稀似有美人魚脈脈含情。
“玉里藏著你的身世。找到玉佩所刻的地方,就能找到你的父母。”啞仆如是“說”,“明天,你就出發吧。”
那一年,莫離十七歲。
告別溫馨的“離園”,告別那個大山深處的小山村,莫離背著一把無名劍,使著啞仆傳授的劍法,一步一步,尋找他的身世。
一重重的山,一道道的坎,莫離不停地走。三年來,他飄零江湖,沿著武夷山脈一路走來。
他的劍法在一次次劫殺與反劫殺中,越來越圓融。“無名劍”的威名日漸響遍江湖。莫離從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長成一個英俊的大俠。唯有那個信念沒有改變。
湛盧山頂,莫離的無名劍第一次被一個長須飄飄的老人用一把古拙的刀擊得毫無招架之力,綿密的劍網仿佛作繭自縛,困死了莫離的手腳。莫離頹然跌倒。
“年輕人,你的劍法火候不夠,你只得了山的沉厚,缺少水的靈動。四十多年前,我曾經跟一個人交過手,他使的劍法跟你差不多,可我不是他的對手。”
“我向往海洋,多過向往劍法。”莫離告別老人,執著地向著東方走去。
山窮水盡,眼前卻陡然生出一片開闊來。如此恢宏,如此遼遠。
碧海,金沙,翔集的白鷗,那令人心悸的藍啊。莫離的呼吸仿佛停止了。這就是他夢里幻想了無數次的大海嗎?天茫茫,水茫茫,無盡頭。莫離忍不住拔出無名劍,舞出一圈一圈海浪的漩渦。仿佛一張天地間的網,網住云水。水在網間流動,網在水里穿梭。
“好劍法。可我依然能破。”那個長須老者不知從何而來,又破了他的劍網。
莫離默然:“有了水的靈動,我依然覺得我在作繭自縛。”
“年輕人,你雖得了水的靈動,卻沒有水的魂魄。”
“水的魂魄?”莫離告別老人,繼續尋找他的海洋。
“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莫離有氣無力地托著晶瑩的玉,隔著舷窗,低頭沉思。縈繞心間的圖卷,何時可覓?
船在海上行了三天,莫離吐了三天。他無法想象玉佩上舟中人為什么會有興致撫琴舞劍。當他終于能夠走上甲板時,看到了許多傘樣的幾近透明的動物快速游向遠方。白色的鷗群在大海上飛翔。天邊的云霞火一般燃燒。
“真美。”莫離由衷贊嘆,“海里有美人魚嗎?”
“等海上的風暴來臨時,你就不說美了。”艄公降了風帆,調轉船頭,對著最近的桃花島駛去。目力盡處,依稀似有桃林繽紛。莫離若有所思。
狂風終于在五六個時辰后,席卷著烏云,咆哮著擊向船艙。巨大的波浪挾著海的呼嘯撲進艙中,仿佛要把船體生生撕裂。船在風浪的夾擊中顛簸不定,莫離看著白色的浪花從頭頂鋪天蓋地壓將下來,用個千斤墜定住了身。但狂風一浪接一浪襲來,莫離覺得精疲力竭。
“定不住了,闖吧,前面就是陸地。”
“五十米,五十米,闖也許真的還有一條活路。”莫離用千斤墜定著小船,艄公拔起鐵錨,劈開波浪向小島沖去。
四十米……一聲驚雷,桅桿啪一聲斷為兩截。
三十米……艙體右舷被波浪撞出一個窟窿,水,立時狂涌。莫離在船頭隨浪搖晃。
二十米……十米……迎風一個巨浪,船體四分五裂。艄公拉著莫離跳入滾滾浪濤。
十米的距離,生死的瞬間。撲騰中,一條人影踏浪而來抓起兩人。莫離昏昏沉沉中使出了無名劍法。融匯著水的變幻莫測與恢宏大氣的無名劍法。
天放晴了。風暴過去了。
海面恢復了寧靜。莫離站在岸上,見島主夫婦舟中撫琴舞劍。此刻,旭日東升,鳥飛魚躍。
“就是這里。我要找的就是這里。”莫離喜極而呼。
“離兒,你終于悟到天羅劍的真諦了。”
莫離回頭,見到了那個長須老人。“你是天羅劍無名的傳人。我是橫刀。二十年前我們已經化敵為友。”老人指著舟上的兩人說,“你的父親盡得無名真傳,始終無法登峰造極。”
“因為天羅劍法必須領悟水的魂魄才能臻于化境,而我爹沒有經歷這一步。”莫離抬頭看著橫刀,一字一句說。
“所以你爺爺設計了這個過程。恭喜你,你已超越了你的爺爺。”橫刀把莫離緊緊摟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