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

程　東

“是個啞巴?！眴剃犻L將那人帶到派山所的時候碰上李探。

正好堵在派出所的大門口，李探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也看了李探一眼。

“哪里帶來的？”李探問了一句。

“老地方，汽車東站。”喬隊長對李探笑笑。

“有報案人嗎？”李探沒有笑，表情看上去有點嚴肅。

“有的，是個女的，可能還是個學生。是她自己報的警，我讓她在大廳里等著?！眴剃犻L解釋著。見李探表情嚴肅，喬隊長也收住了笑，一下子也嚴肅起來。

“噢，知道了。嘿嘿?！笨吹絾剃犻L那嚴肅的樣子，李探有意朝喬隊長笑了一下。

李探走到二樓的辦公室，放下包，剛坐在辦公桌前，剛才那人看李探的眼神在眼前閃了一下。

那是有著一瞬間發著光亮的眼神。就像是蠟燭在熄滅前燈芯跳躍的光亮，只是一瞬間的光亮，很快就黯淡下來，接著就滅去了生命的光芒。

這眼神李探捕捉到了。

對汽車東站的案子，李探確實很頭痛。李探具體分管汽車東站這一片警務工作。半年前接手的時候，每天都有盜竊案發生，除此之外有販賣管制刀具的，有站街女拉客賣淫的。整個治安形勢十分混亂，引起了周圍群眾的強烈反響，也引起了政府相關部門的高度關注。李探知道面對這種形勢不能再聽之任之了，就一竿子插到底，經過近一個月沒日沒夜的工作，終于打掉一批聚集作案的可惡之徒，治安形勢明顯好轉。

半年多過去了，最近案子又多了起來，而且大多是啞巴作案，作案手段就是扒竊。怎么會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啞巴案犯呢？剛才那人的眼神又在李探的眼前閃了一下。

李探泡了一杯鐵觀音，望著繚繞升起的水霧，李探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吸那醉人的香氣。這似乎成了李探的一種習慣，李探對鐵觀音情有獨鐘，尤其是那迷人的香氣。李探吸了那彌散著鐵觀音純香的水汽之后，忽然間就來了精神，確切地說是有點亢奮。

李探將小女孩叫到辦公室。是典型的混水摸魚式的扒竊，公共汽車來了，趁上車人多混亂之際，案犯伺機扒錢扒物。小女孩說，在上車前她就有某種預感，但她并不知道要發生什么。她坐公共汽車準備去看一個同學，當時她的手機就放在上衣口袋里。小女孩說，就在她要上車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她的側面碰了她一下，她順手向外撈了一下。這一撈不要緊，一撈就攥住了那人的手，是連手機和那人的手一起攥住的。小女孩說，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那么大的力量。憑知覺她抓住小偷了，她那紅色的諾基亞手機就在眼前這個男人手里。男人想奮力掙脫她，還在她頭上重重地敲了一拳。她卻死死地抓住了這個男人，并不斷地高喊：“抓小偷！抓小偷！”小女孩并不知道是誰幫她報的警，她被那男人在地上拖了20米之后，警察來了。警察拿手銬銬住了這個男人。

講完整個事情的經過，小女孩有點興奮又有點淡淡的憂傷。

“叔叔，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小女孩突然問李探。

“你說?！崩钐轿⑿χ粗?。

“當時周圍有那么多人，為什么沒有一個人上來幫我呢？”小女孩很認真地看著李探。

李探沒有正面回答小女孩的這個問題。只是對小女孩說，以后出門一定要小心，時時刻刻都要有安全防范意識?！澳憧?，只要你不被偷，那就不需要別人幫你了，是吧?！闭f完李探自己都感到有點怪怪的。

李探打電話叫來了聾啞學校的手語老師。李探目睹了啞巴與手語老師的精彩對話，李探發現啞巴與手語老師對話時的手部動作很漂亮，每個動作都是那么到位，包括口型。整個過程啞巴沒看李探一眼，而同老師的談話態度甚為誠懇。

手語老師翻譯說，啞巴說了，他根本就沒有偷小女孩的手機，是小女孩抓錯人了，那手機原本就在小女孩手里。他還問老師，你看我像個小偷嗎？你見過有我這樣體面的小偷嗎？李探這才發現啞巴穿了一套西裝和一雙阿迪達斯旅游鞋。

李探知道碰到老江湖了。

就在李探起身送手語老師時，啞巴剛進來時看李探的眼神又在眼前閃了一下。

李探朝老師笑笑，送走了老師。

李探剛要將啞巴帶到訊問室，啞巴突然對著李探做了一個要尿尿的動作。這個動作啞巴做得極夸張，李探看懂了，李探笑笑，并點頭同意了。

李探轉過身不動聲色地在抽屜里拿了一根大頭針。

李探是和啞巴一起走進廁所的。李探也在啞巴并排的便池里尿了一泡熱尿。也許是憋得太久了，也許是緊張的情緒一下子放松了，啞巴尿得很響也很悠長。李探還分明聽到一聲啞巴輕松噓氣的聲音。

就在啞巴抖落著要提褲子的當口，只聽“唉喲——”一聲，這一聲清脆而響亮，“喲—喲—喲”之聲不斷在廁所間回響。只見啞巴低頭在大腿根部尋找著什么。

“怎么啦？怎么啦？”李探連忙湊過去。

啞巴抬頭看了李探一眼，眼神驚恐而無奈。啞巴知道自己玩完了，就破門大罵了一句：“他奶奶的，是什么東西往我這里咬了一口?！眴“鸵恢钡椭^在大腿根部尋找著那咬他的東西。

啞巴被再次帶到訊問室的時候，就像換了一個人，主動對李探說：“大哥，我服了，我什么都對你說。不過，我問大哥一個問題，剛才到底是什么東西往我這里咬了一口？”

李探說，“可能是蚊子吧，我們這里有一種蚊子是很厲害的?！?/p>

“蚊子？哪有這么厲害的蚊子？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什么東西。”啞巴不解。

李探笑笑，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