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聲聲

陳永林

“慶林，做什么惡夢了？醒醒，快醒醒……”敏霞輕輕搖著慶林的肩。

慶林的額頭出汗了，臉痛苦地痙攣成一團，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聲音極其嚇人，像狼對人發出的警告聲，滿含威脅，又竭力壓抑著。

“醒醒，醒醒。”敏霞的手上加大了力度。

慶林醒過來了。敏霞貼上去，把慶林摟進自己懷里：“夢見啥了？”

“聽見了布谷聲。布谷鳥在空中一個勁地叫，老公老婆，割麥栽禾。”

敏霞在鄉下也喜歡聽布谷鳥的叫聲。陽春三月，每天一清早，布谷鳥便在村子上空來回飛，嘴里叫個不停，老公老婆，割麥栽禾。村人不好意思睡懶覺，紛紛起床，不是去割麥，就是去栽禾。但敏霞猜慶林只說了夢的一部分，慶林聽見了布谷鳥叫，不會發出那種嚇人的聲音。敏霞說：“布谷鳥的叫聲有什么可怕的。”慶林的頭埋在敏霞的懷里，感到氣都喘不過來，把頭伸出被子外，狠狠呼了幾口氣說：“麥香死了。”“麥香？麥香是誰？”慶林從沒對敏霞說過麥香。

麥香是慶林的第一個女人。

兩人是一個村里的。兩人一塊上學，一塊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兩人自然而然地好上了。好了兩年，便結婚了。

婚后的第一年，慶林很勤快，布谷鳥一叫，慶林就起了床，拿著把鐮刀去割麥，或者挑擔秧苗去栽。

麥香自然也起了床，拿把鐮刀或挑擔秧苗跟在慶林后面。

兩人在水田里栽禾時，布谷鳥就在頭頂上叫，老公老婆，割麥栽禾。麥香說：“布谷鳥在夸我們勤快呢。”

只是慶林和麥香在田地里辛苦地耕作一年，一算賬，不但沒賺到錢，反而賠了錢。

婚后第二年，任憑布谷鳥在慶林的屋頂上怎么叫，慶林也不愿起床。慶林還不讓麥香起床，要麥香陪他睡。

田地都荒了。

過了端午節，慶林同麥香去南方打工。

慶林遇到以前一個叫志朋的初中同學。志朋做大生意，在城里有車有房。志朋見到了麥香，眼睛便粘在麥香的身上。志朋把他的意思對慶林說了，如麥香能給他一回，他便介紹一宗能掙十萬塊錢的大生意給慶林做，慶林同意了。慶林同志朋拼命灌麥香的酒。

當麥香醒來時，放聲慟哭。麥香回家了。麥香拿根繩子把自己掛在一棵楓樹上。那棵楓樹有慶林刻的字：“慶林愛麥香一輩子”。那天傍晚慶林把麥香帶到楓樹跟前，麥香見了那行字。麥香在楓樹下獻出了自己的初吻。幾個月后又把自己的身子給了慶林。那時麥香對慶林說：“若你今后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就吊死在這棵楓樹上。”

敏霞開了燈，給慶林倒了杯茶。燈光下，敏霞的頭發雞窩一樣蓬亂著，臉上的皺紋密密的。胸脯盡管大，卻松松垮垮的，像只裝了棉花的布袋垂在胸前。慶林突然對這個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女人感到極其厭惡，厭惡得只想吐。慶林說：“我想回老家。”敏霞說：“十萬塊錢你不要了？”講好慶林陪敏霞一年，敏霞給慶林十萬。慶林點點頭：“不要了。”

但慶林沒回老家。慶林不敢回，他擔心麥香家的人不會放過他。

沒多久，慶林便成了美玉的老公。

這天晚上，慶林又做夢了，慶林又聽到布谷鳥的叫聲，老公老婆，割麥栽禾。慶林還看見割麥栽禾的麥香。待慶林看見了把自己掛在楓樹上的麥香時，哭喊著，醒了。慶林發現美玉不在床上，美玉在客廳里打電話。慶林躡手躡腳走出房，聽到美玉說：“我們的兒子很頑皮，總在我肚子里翻來翻去的。你什么時候能離婚？我同他一分鐘也不愿呆了……”其實慶林早知道美玉在外有男人，也知道美玉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美玉同他結婚，只是為了對親朋好友有個交代，為了給她肚子里的孩子找個父親。

慶林走到客廳，奪過美玉的手機，往地上狠狠一摔，順手給了美玉一巴掌。美玉打傻了：“不是講好你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嗎？不是講好你不能干涉我同別的男人交往嗎？”慶林把美玉抱起來，往床上一扔，便解美玉的衣服。美玉不停地掙扎，這讓慶林更亢奮了。慶林的動作極猛烈，美玉雙手護著腹部。慶林把美玉的雙手拿開，整個身子壓在美玉的腹部上，惡狠狠地說：“壓死這個雜種！壓死這個雜種！”

事后，慶林對美玉說：“我們離婚吧。”“離婚？你不想要五十萬？”慶林說：“我想聽布谷鳥的叫聲，我已好久沒聽見布谷鳥的叫聲了。”美玉自然聽不懂慶林的話，只愕然地望著慶林。

幾天后，慶林便來到楓樹下。

楓樹下有座墳。

慶林知道麥香睡在里面。慶林跪下了，淚水“嘩嘩”地往外淌。布谷鳥在慶林頭頂上盤旋，一個勁地喊，老公老婆，割麥栽禾。老公老婆，割麥栽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