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夢打開（組詩四首）

李曉泉

白樺林

樹冠漏下的光線很強烈

一些照耀在地表腐爛的葉子上

一些深深刺進了泥土

我盡量行走得慢一些，輕一些

不驚動這里的寂靜

不驚動堆積在草叢里的光陰

我懷著一只鳥一朵花

或者是一棵樹的幸福

透過白樺林的縫隙

遠處是幾幢教堂尖頂的房子

一群人像一群白蝴蝶從里面涌出來

他們剛剛授過神的旨意

教堂的后面就是我的村莊

不見房舍，不見牛羊，不聞犬吠

半空中炊煙潦草幾行

這是夏日的午后

我獨自一個人穿越安靜的白樺林

仿佛穿越叢叢往事

世紀廣場

粉紅的，鵝黃的，淡紫的……

廣場上的花都開了

這些盆裝的花擺出了新穎的造型

白云飄過頭頂，它的影子

把每個過路人的臉都擦拭了一遍

廣場西側一棵老樹

漏著風，漏著雨，漏下斑駁的歲月

我說不出生活的對與錯

那群白鴿簡單的幸福令我慚愧

修車漢子，補鞋匠，剃頭匠

在廣場北側一字排開

他們把微笑和汗水一同種植在勞作中

他們用一雙粗糙寬厚的手

擰緊了生活的鏈條

一個臟兮兮的小乞丐蹲在角落

絕望的眼神收走我口袋里的硬幣

一天之中

兩次經過廣場

日出景象與日落景象都在逆光中

我看不見自己滄桑的臉

夜 晚

我在讀一本書

窗外的雨

下個不停

墻壁上一幅臨摹大海的油畫

正在退潮

一個章節與一個章節的交界處

我閉上眼睛在想

這本書的寫作者一定經歷著

我不曾經歷的生活

從晚上八點到凌晨兩點

時鐘最小的指針爬過六個格子

大黃狗躺在堂屋過道里酣睡

皮毛上凝結著晶亮的水珠

雨水淅瀝的窗外黑漆漆的

一盞燈在街道亮著

我一直在擔心那個燈頭里滲進雨水

會“啪”的一聲熄滅

草原過夜

傍晚的風吹著遼闊的草原

仿佛吹著浩大的夢境，在一根小草的額頭

我發現了一粒熟睡的種子

氈房像一只泥碗倒扣在草原上

一架優雅的馬頭琴

用一條涓涓流淌的小溪水

洗滌著心靈

羊群已經圈進了牧場

圈不回來的是草原上空的星星

站在沒有邊界的草原之夜

那個人

他的愛與哀愁都變輕了

其實草原是沒有夢境的

此刻，草原打開了身體里的每一扇窗戶

月光一照千萬里

蟲鳴喊破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