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黑木瞳

那一日，跟他一起看午夜場出來。因為是背街，需要走一段路才有車坐。他走前，我走后。空曠的小街上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他的腳步彼此應和。

第一次發現，他走路的步子，分明是帶著玩世不恭的樣子——走路輕飄，肩膀晃動的幅度很大，腦袋在肩膀上胡亂晃動著，一副閑散慣了的樣子。風衣的下擺。隨著他的步子左右晃動，像極了一顆不安分的心。

我第一次面對他的背影生出恐懼。這樣走路的男人，當真靠得住么?事實證明，我想的是對的。他的確是太過花心的男子。男人的花心，其實真的不必太多證據。一點點，便可以窺出端倪。

此后經年，我重新愛上一個男人。他走路的樣子，我是記得的。在肅殺的冬天，他披一件大衣，步履穩健，走路速度很快，脊背挺直如同筆直的一棵樹。我需要奮力走路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但我寧愿跟在他幾步之遙，默默注視他的背影。那樣穩妥而寬厚的背影，比一個擁抱更能讓我心動。

歌里早就唱過這樣的詞：剪影的你輪廓太好看，屏住眼淚才敢細看。愛一個人。連看他的影子，都帶了這樣誠惶誠恐的心思。甚至連淪落為他的影子，都會覺得這已經是無限恩寵。

他也是給過我溫柔記憶的。那是他在家里穿了拖鞋，懶洋洋地走路。拖拖沓沓的腳步，像一只即將冬眠的熊。有一次，他換了拖鞋，啪噠啪噠地跑過來，將我抱起來掄一個圈子。那樣輕快的步子，讓我的心也一剎那春暖花開。

那個時候，他不那么凌厲，不那么高不可攀，不是那個光芒照人的男子。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雖然那個時候他的背影不是那么挺直，可是。這樣十足的居家味道。讓人愛到不舍。

我見證過他的光芒，疲憊，慵懶，還有——絕情。

是的，我早知道，走路凌厲如風的男子。必定也會有一顆果斷的心。于是，很長時間里我一個人走路。巷子很深，我一個人踢踢踏踏地走路，影子有些東倒西歪。呵，誰會知道我的難過呢?只有影子能知道罷了。偶爾身邊有陌生男子經過。我的背便刷地一下挺直，擺出驕傲與不可侵犯的姿態。一個人的時候，我自己是自己的保護傘。

下午，我在陽臺上看到了這樣的一個男人，他不太高，身體微微前傾著，走路很慢，手里牽著咿呀學語的小女兒。他走路的姿勢一點也不好看。但是，那是最安全、最幸福的姿勢，全世界的幸福，都在他那只牽著孩子的右手中。

我愛的他們，那些我生命中曾經重要的男人，有朝一日，他們也會牽著心愛的女子，或者是孩子的手。緩緩行路吧。

那個時候，如果讓我再見到你，我希望如同今日之場景，一樣溫馨，一樣美好如畫。如果那時。我轉頭去看你的背影，一定不會覺得難過。因為，此生有愛隨行。該是多大的歡喜。

(摘自《祝你幸福·午后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