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我兒子你

余毛毛

“你兒子我……”你總是這樣開頭，總是這樣油腔滑調，總是以這樣的方式讓我明白我拿你沒什么辦法，我要是虧待你就是虧待我自己。我不知道你是在向我表達你的謙虛還是傲慢，你好像在不經意間伸出一雙手，把我這棵樹往上拔，讓我痛楚得很——我知道你會把我拔出來，你要站到我的坑里去。

嗯，我知道“你兒子我”就是我兒子你——一個15歲嘎里嘎氣的少年；一個額頭上青春痘多得像夏天出痱子一樣的少年；一個期中考試成績還排名第四，期末考試卻排名第三十四的少年……你總是牽動我的心思，讓我傷透腦筋，老覺著自己還沒成熟卻又不經意間冒出一個如此龐大的你。你真的讓我矮了下去，把皺紋逼上了我的額頭，逼得我見到年輕人就擺譜，逼得我做慈祥狀，總是婆婆媽媽捏著你的衣服問你冷不冷……只是，我不這樣，還做什么父親——父親，我的天，一個兒子用來崇拜和嘲弄的對象，他總是貌似主宰著你的生活，其實卻在你生活之外；他是你的房子，為你阻擋烈日、冷風、凄雨，但要是這房子沒漏沒破沒倒，你會去關心這房子嗎?在你看來，一切都是天經地義，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誰讓你是我的父親，誰讓你有了“你兒子我”?

如花的少年，英俊的少年，聽周杰倫的少年，愛劉亦菲的少年，總想上網玩游戲的少年，總在最短時間里把手機玩得滴溜轉的少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懂得你的心事，我總是阻止你心思的蔓延。為此，我向你開空頭支票，說你要是考前三名就可以有一套名牌運動服；說你要是考上重點高中就可以……你倒也不笨，用嘲諷的口氣說：“你別吹了，就你那點錢，只要讓我吃飽穿暖把學費付足就行了。”你很傷我的自尊呢，我惱羞成怒，居然教你糊弄我的方法，比如說怎么裝著寫作業但實則看小說又不被我發現。這時你就用胳膊肘捅我，說哪有老爸把兒子往壞里教的。你知道我是在調侃你，在向你表現我的高明，警告你別跟我玩花樣——我犯“父親病”了，嗚呼，又是一種衰老的標志。

我兒子你，究竟要往哪條路上走?究竟會成為一種什么樣的格局，呈現一種什么樣的氣象?這年頭，父親該怎么做父親，兒子又該怎么做兒子?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那天，父子對坐，沒了話語，你無聊了，猛地大喊一聲“老大”!我吃一驚，我居然成了你“老大”!沒大沒小的，我撲上去想摔你一跟頭，把你砸到床上。卻不料你手一推，我已經倒在了床上。

“你兒子我……”你又來了，沒關系沒關系，我兒子你已經和我一樣高了，不想把父親摔倒的兒子不是好兒子，我趕忙安慰你。你不是我的私人物品，你要做你自己，“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世無奇但率真”，這前一句我來負責落實。這后一句，咱們父子共勉。

(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