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里的舞蹈

錢　華

這幾天，他有些分外高興，是發自內心的那種高興。因為妻子就要來探親了。這是他們結婚以來妻子的第三次探親。第一次，他們在哨所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第二次，由于高原寒來早，加之天氣惡劣，怕大雪封山，妻子沒能住幾天，就抱憾而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妻子應該正在駛往這兒的列車上。想到妻子俏麗迷人的臉龐，他凝望著美麗的夜空，裂開嘴，無聲地笑了。

兩天之后，在他的殷殷期盼中，妻子終于上山來了。還帶來個上著鎖頭的箱子。他不由自主地猜測箱子里的東西是土特產吧，核桃、花生，還是大棗?他暗示妻子打開箱子，把土特產分給班長和戰友們一些。妻子讀懂了他的眼神之后，一臉堅決地搖了搖頭。為此，他在心里暗暗責怪妻子小氣鬼，他心說你知道我們的戰友有多么可愛嘛。不過，他沒有把自己的怪意當面表現出來，而是埋藏在了心里。畢竟，他們又是近兩年的時間沒見面了，妻子也不容易，在家伺候雙親不說，還要種那八、九畝責任田。沒有責怪妻子，還有另外一層原因，那就是作為一個男人，他希望帶著美好的情緒進入他渴盼已久的夜晚。

高寒地區的山上，到處都是白皚皚的積雪。為取暖，部隊臨時為他倆搭建的“鴛鴦”帳篷內。生起了一小堆火。每逢有家屬來探親，哨所就會為有緣千里來相會的“他們”搭建這種帳篷。曾經，結了婚的戰友們多么希望自己一年之中能夠有福氣住一兩次這樣的鴛鴦帳篷啊!

火苗不大，一閃一閃的，猶如渴盼了許久之后的眼睛。妻子說，把火燃得大一些吧，暖和。他答應了，又往火里續了些許干柴。很快，帳篷里的溫度便一點一點升高了。

期盼了很久的東西，冷不丁來臨了，倒叫人感覺恍惚，不真實，像夢。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妻子比上次探親時黑了，也瘦了……

見丈夫注視著自己，妻子沖他嫣然一笑。從臨時床鋪上緩緩站起身來，來到了那個自己帶來的箱子旁。打開鎖，妻子徐徐脫掉了上山時臃腫的棉衣。在他驚訝不已的注視下，妻子從箱子里取出了一件紅色的裙子。穿上后，開始向他做著各種舞蹈動作。由于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妻子的舞姿有些笨拙。妻子邊舞邊問他，好看嗎?紅裙子猶如一團火焰，灼傷了他的眼睛。他忙不迭地答道：好看!好看!真好看!很快，妻子脫下了紅裙子，又從箱子里取出一件綠裙子，是生命的那種綠色。妻子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再次跳起了舞蹈。他從火堆旁猛地躍起，一步跨到箱子旁，他吃驚地看到，箱子里并沒沒有任何土特產，只有裙子，一件一件花花綠綠的裙子，竟有十幾件之多!

他忍不住吃驚地問妻子，為什么，為什么帶來這么多的裙子。妻子含情脈脈地說，你忘了我第二次來探親時你對我說過的話了嗎，你說，自從定親之后，你還從未看到過我穿裙子的樣子呢。這次來探親，我特意買了兩條裙子，還向嫂子、弟妹們借了幾條，這回，你看到了吧，我漂亮嗎，好看嗎?

霎時，他如同醉酒般只會機械地重復說好看好看，而眼里，早已滾下了串串熱辣辣的淚珠……

那一刻。他所能做的，就是如同醉漢般跌跌撞撞地沖向前去，瘋狂地將妻子抱在懷里，緊緊的，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