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里的守望

王常青

根子看了看地里泛黃的麥穗，臉上露出了笑容。今年趕上了風調雨順的好年成，根子盤算著，再過半個月，就要收小麥了，今年一定有個好收成。去年，根子種的小麥，因為大旱，收成減了產，原準備指望上秋賣點小麥給兒子辦結婚的事，也成了泡影。根子對兒子說，明年再辦，明年一定有個好收成。

根子家鄉地處偏遠山區，他們這里還沒有打上井，用根子的話說，他們種地是靠天吃飯。逢年過節的時候，根子家總要擺上一桌好酒好菜供奉上天，盡管這有點迷信的味道，按照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根子一直堅持了下來。聽說鄉里準備要集中打井了，根子仿佛看到了希望，干活更有勁了，他又多承包了幾畝地。這幾年，國家加大對農村的扶持力度，村子里修上了公路，還接上了村村通電視，現在足不出屋，就能了解到國家大事，根子笑著對老伴說，咱們現在趕上了好時代，國家還減免了農業稅。種地還給錢，還要建設新農村，將來農村也建設的像城市一樣，說著說著，根子臉上一臉的幸福。

眼瞅著豐收在望的小麥，這些天根子甭提有多高興了，六十多歲的人了，每當看到一棵棵的泛黃的麥苗，聞著沁人心脾的麥香，再累。根子也不感覺累了。老伴說他，看這點小麥把你高興的，就這點出息，今年又不是光你豐收。根子說，你懂啥，咱家種的多。

這幾天，根子的眼睛和身影一直在麥田里晃動，每天撫摸著日漸飽滿沉甸甸的麥穗。就像撫摸著兒子細膩的皮膚一樣，感到格外的親切。今年根子種的是新品種，與鄉農科站簽訂了合同，他的小麥可以高出平常小麥幾倍的價格來賣，根子粗算著，今年至少也得有五六萬元進賬，收入要超過往年的好幾倍。這些天，天公作美，天氣晴好，正適合小麥的生長，根子還聽天氣預報說，最近這半個月，天氣都晴好，讓根子吃了一顆定心丸。

一天深夜，根子正沉浸在美夢中時，被一陣緊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根子一聽是村長大寶，根子對老伴說，這大寶，深更半夜的，有什么事，那么急，不能等到明天再說，根子不情愿地披上衣服，趿著鞋出了屋。根子看見大寶上氣不接下氣。滿臉大汗。根子說大寶，這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的，出了什么事?大寶說，時間緊，到村委會再說，還沒等根子問明白，根子就被大寶拽出了屋。

深夜的村莊，除了幾聲狗叫，出奇的靜，都能聽見樹上滴滴答答的露水聲，雖說深秋的夜晚，不是太冷，根子還是打了一個冷戰。

根子到達村委會時，看到了村委會里坐滿了左鄰右舍的鄰居，一個個都面露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大寶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說，今天召集大家來開會，主要來征求大家的意見，咱們的鄰省，發生了洪澇災害。給上游幾百萬人民生命安全構成了威脅，經上級研究，決定在咱們村進行泄洪，所以，請大家來商量商量，這里面根子的地最多，由他先說吧。

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根子，村長的話，像一把刺刀一樣直刺在他身上，根子哆嗦了一下，感到一陣揪心的痛。瞬間，又恢復了平靜，根子眼前又浮現了金黃黃的麥穗，眼瞅到手的莊稼，就要被洪水沖掉，看著村長殷切的目光，根子輕輕嘆了口氣：當農民的，誰不痛心自己的莊稼，可是和人的生命比起來，而且是幾百萬人的生命安全，我沒有話說，服從上面決定……平時說話不敢大聲的根子，這一次說起來鏗鏘有力。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根子的話，引得陣陣掌聲。鄉長激動地握著根子他們的手，久久不能松動……

從村委會出來，根子點著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腳步不由自主地改變了方向，朝麥田走去。

來到麥田旁，任憑露水打濕了褲角，麥秸劃破了皮膚，根子渾然沒有感覺，摸著沉甸甸的麥穗，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