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的河流（組詩）

王音賀

城市鳥鳴

住進這個鐵籠，分享

青蛙走路的姿勢。心里

才裝得下明天

飛翔與鳥無關，那得去問翅膀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過程

早早被復制，粘貼

水，小米，白菜

6點，12點，18點

一日三餐，流水作業。吃飽后

它們偶爾會叫一叫

我什么也不說

葬鳥

它不再鳴叫，不再跳動

以這樣獨特的方式懲罰我

它太久沒和天空問好，沒和森林交流

身子的輕，幾乎讓我失重

它慢慢穿過我身體，鈍擊我的骨頭

我的手，我觸摸的姿勢，還是

沒能抵達它的思維

淚水仍未獲準流出

我知道，那一身羽毛無罪

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深埋

所有關于它的情節，心才正常跳動起來

那些錯過的時間

你綻放時，我遲到一場雨

在秋的叩問下

無奈把頭低

你走近時，我邂逅一陣風

只因憂傷與惶恐

草率許下終生

阿妹，我在渡口望，望穿了白帆

阿妹，我在山崗等，等黃了長空

終于，遠方有了你的消息，我

雙手顫抖似這段歲月般難控

斟兩杯紅酒，陪你

度第一個清明

放過

為那一點瑕

我摔碎整塊玉

為那一粒塵

我潑掉滿瓢水

我不愿看到烏云

可是，你也在天空下

聆聽一些聲音在體內隱痛

城南的你，城北的我

被童年那棵老榆樹扛起

生活忽高忽低，平衡總顯徒勞

去你那，坐車一小時

電話十秒鐘。疼痛

反而愈加深入骨髓

你偶然寄來土電話，我對著空紙盒

輕呼：“地瓜，地瓜，我是地瓜”

真兇這才現身，原來是那個‘土豆

上帝的憂傷

吃掉這枚禁果，不要吐皮

然后，將整棵樹連根拔起

把成熟的果子分給饑渴的同伴

青綠的果子留給歲月溫習

在憂傷中墜落的，爛掉的

只會污染鳥的眼睛，破壞土壤的思維

我要鏟起明天將它深埋

余下的枝干，雕刻出

你的模樣。如果你是亞當，夏娃的父親

那么，我很高興做一次母親

在冬天

不知誰昨夜如此浪費

遺棄這么大一張白紙。平面上只見

莊稼院在描標點，炊煙在練習詩句。傳說

密函就藏于蛇穴，蛙洞里

雪仍暗暗慫恿，風

強勢挑撥。上下牙難免一戰

我城門緊閉，不透露半點消息

住在我隔壁的孤獨

他總是一個人

我們隔一層紙窗

他游歷過世界各地

他結交過中外名流

他常會將冰冷的詞句，鋒利的情感

講給我聽，告訴我真相

我從未正視他

我怕，他點破那窗紙后

看穿我的生活

又見炊煙

村莊構成一個個穴位

河流是血液，山石與樹木便是骨骼與肌膚

手心長滿老繭的紋路把細節描述

季節步入余年，柴草點燃大地的思維

希望在爐火里懷胎，裊裊升起蒸騰的日子

風兒忙碌著趕往下一個起點，一不小心

帶走了所有關于幸福的消息

故鄉

母親像一部幻燈片站在岸邊

由一根針逐漸變成一個點，背向渡口

沿著日出的方向勾勒一條直線

夢想的半徑鋪展開來

日子不斷疊加，我在歲月中沉淀

兒子以我為原點出發，三點連線

思念有了交集，依著它

一張老船票在月光下返航

軌跡

老母親彎成一張滿弓

歲月輕輕一松，兒子頃刻離弦

夢想的靶心讀透一個女人的力度

兒子像母親一樣彎曲

扛山在肩，頂天在頭

日月的審視下，射落星辰

大地體內深陷的腳窩，記錄著

一個男人的厚度

云上的日子

清晨，在六樓的陽臺上作詩

第一縷光便是寫筆

天空這塊湛藍畫布上，涂滿了

稚嫩的翅膀與足跡

信手拈來一朵云，送給

對面凝視我的姑娘

此刻，她最清楚

青春與夢想定格在哪里

枯萎的花

走過這個季節，采蜜的蜂不再來

一場盛宴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交接

不去提及昨日的芬芳與嬌艷

悄悄謝幕，窒息掌聲

悲劇性收場也許是一種招牌

惟獨唇齒間的香甜給出公正

滿地零落的蕊，只留下一個名

站立的河流

一路上，河床刻下我的意志。細流

手指般抓牢大地的脊背

烏云在天空造勢，一場雨蓄謀已久

體內松弛的泥土與水草拼命加速，可我

絕不帶走一把鋤頭，在更高處

瀉下欲望，站立行走。順眼望去

饑渴的原野正暢飲我的兒孫

責任編輯：張永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