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淀國
大興安嶺的秋天,真是醉人啊!山,是那樣的美,水,是那樣的清,漫無邊際的林子,又是那樣的多彩多姿……
我們的北京吉普,從“北極村”漠河開出,在如錦似畫的山林穿行三十多公里,就到了因盛產黃金而馳名中外的胭脂溝。
胭脂溝,原來叫老溝,它大體與上游的黑龍江平行。溝底寬闊,到處散布著大大小小的河流石。有人說,過去這里是入海口,也有人說,這里古時是老江道。來這之前,我曾查閱了縣志,上面有著這樣的記述:光緒年間的漠河,尚為一片白樺、獐子松、大青楊相混雜的林子。到了宣統時,老溝金礦發現了新的礦苗,淘金工人紛紛涌來,有的一個礦短時間內劇增到三千多人。這在當時,已有相當規模了。商人們見有利可圖,便到一江之隔的俄國,購來日用百貨,再穿山越嶺運到老溝販賣。往往一瓶酒,一包煙,一盒火柴,就可換走價值高幾倍、幾十倍的沙金。沒有多久,擺攤子的,開店鋪的,走溝串礦的,蜂擁而至。昔日僻靜、冷落的老溝,隨著黃金的大量開采,很快變得紅火,熱鬧起來。
據陪同我們的“老漠河”說,那時老溝的黃金產量,躍居全國之首,一天就可淘金九十斤。慈禧太后就用這筆驚人的錢財,做為她梳洗打扮的胭脂費。這條老溝,從此便稱胭脂溝了。不過所用的設備,是十分簡陋的,甚至可以說仍留存著原始采金的痕跡。一個普通三角木架,支著個搓衣板似的溜槽。槽上固定著“搖籃”,它就是淘金的“坐床”。手握鋤耙,將礦沙放進搖籃后,用力篩動,并且不斷地往里邊舀水。這樣,經過一次次沖刷,那大大小小的砂金顆粒,便逐漸沉積在溜槽底部,再把初選的沙金,移到簸箕里邊,在清水中一刻不停地搖晃,篩動,忽兒緩、忽兒急,忽兒浮,忽兒沉,顆顆砂金,猶如夜空中的繁星,不時地閃爍著點點耀眼的光芒。動作是那么諧調,節奏是那么鮮明,就像是心靈手巧的少女,爭分奪秒地趕織著一幅瑰麗秀美的錦圖。
原來,解放前“老漠河”就是個苦命的“砂娃”,每天起五更睡半夜,一到金場就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有時還給戴上腳鐐,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進行著非人的勞動,還時不時地遭到工頭“金客子”的毒打,就這樣過著死不了活不成的悲慘日子……
老人很健談,點著一袋旱煙,又喋喋不休講起:“哈——,過去我們淘金人的‘規矩很多,像斧子要叫‘開山子,石頭要叫‘金嘎垃。到了淘金地,不準倒背手,不準……最流行的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這用磚搭起的小佛龕‘老爺府。咳,說到底,就是圖個吉利,盼著多淘點金子,多賺點線……不過講句掏心話,真正靈驗的,還得說是咱黨的好政策。遠的不提,單是去年,俺爺倆就成了“小康”。眼下又娶了兒媳婦,多了幫手,哪天也掉不下‘一巴掌——五十塊呀。但是比起那現代化的“金天鵝”來,咱們還只能算是“小撥拉子”嘍!”
老漢說的“金天鵝”指的是聳立在對面的龐然大物武警采金船。他講這番話時,不論是神態,語氣還是動作、表情,都流露出無比羨慕、向往的心情。
不錯,這是多么氣魄,多么雄偉的一座“建筑”啊!它,高三十八米,長七十七米,重一千四百多噸。恰似一艘遠洋巨輪,朝著預定目標,疾馳在茫茫無垠的綠海之上。
我興致勃勃地跨上采金船,一眼看到七十多個大鐵斗,在震耳欲聾的機聲中,不停地旋轉著。一鏟鏟礦沙,從地下掘起,通過皮帶遠輸機,送到圓桶篩內……
在整潔干凈的儀表室,我見到位留著短發的姑娘。她身穿橄欖綠工作服,頭戴硬塑安全帽,使我格外感到興趣的是,她那帽上衣上,都印著“O”的符號。我默不作聲地端詳著,猜測著,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怎么,自己把自己考住TPE?還不趕緊請教我這老師!”姑娘性格競這樣開朗,倒弄得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把案上的表格填完,自豪地告訴我:“‘O這是古代太陽的符號,也是表示‘金的意思,說明它有多么珍貴、美好。大興安嶺,在滿語里就是‘大金阿林——大金山啊!別小瞧O哩,在我們船上,它就是先進生產者的光榮花咧!”
姑娘活潑、開朗、健談,看得出,她打心眼兒里熱愛武警部隊熱愛采金這一行。她告訴我:一立方米的礦沙土,一般含金0.22克。這“金天鵝”一天就能生60多兩金蛋蛋!可我們祖國,又是多么需要黃金啊。不論是宇航、儀表、電子,還是貿易、貨幣、裝飾、處處都少不了它。
然而,這里地靠“北極村”,即便風風雨雨、日日夜夜,采金船一刻不停地運轉,一年之內也只有一百八十天可以采金。他們真是把這每分每秒都看成黃金般珍重。幾個月前,一場瓢潑大雨,沖垮木橋,由家屬區通往采金地的交通斷絕了。上夜班的人乘坐的汽車過不了河,怎么辦,怎么辦?他們二話沒說,頂著大雨,打著手電,繞路十多里,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走了三個來小時,終于登上了采金船……
夜幕降臨了,胭脂溝變得更加絢麗壯觀,遠方、近處,高山上,小溪旁,到處亮起一盞盞耀眼的燈光,猶如無數顆珍珠,撒滿大地,熠熠生輝。忽然,一陣清爽的晚風,送來一曲悅耳動聽的輕音樂,時而夾雜著青年淘金戰士無憂無慮的笑語。透過淡淡夜霧望去,他們三三兩兩地圍坐在通紅的篝火旁,有的彈著吉它,有的看著雜志,有的寫著日記,而剛剛相識的那位采金船上的姑娘,卻在飛針走線地在嶄新的枕套上繡著一幅大興安嶺地圖。看到我那好奇的樣子,她繪聲繪色地介紹起來:“咱大興安嶺沿黑龍江一帶的黃金,儲量豐富,成色精純,就像給這美麗的林海鑲嵌上一道金邊。我們采金船一年就是一萬多兩啊!今天晚上,我們要用歡歌,用美酒,用優異的成績,迎接偉大祖國的又一個生日!”
聽到這里,我也激情滿懷地和“老漠河”一道,高高舉起散發著酒香的大碗,從心底深處,迸發出由衷的呼聲:
“為了黃金,干杯!”
責任編輯:劉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