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剝洋蔥的方式來哭你

潘文佳

都已是六旬的人了，怎么說流淚就流淚？很多時候，他都極力控制情緒，可淚珠兒還是奪眶而出。

想想一路走來的人生歷程，吃過多少苦頭，受過多少磨難，都不曾流過眼淚，怎么在老伴兒逝去之后變得這般脆弱了呢？是不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不，他并非沒了老婆就過不下去的人，而是為她艱辛的一生落淚，從嫁給他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她要在苦日子中煎熬，好不容易，兒女長大，相繼成家立業，本該是享清福的時候，她卻撒手人寰了。

往事歷歷在目，如有一根線在直扯淚腺，但是，他必須控制住，現在已不是他和老伴兒的兩人世界，兒子已于日前強制性地把他接到身邊去，這就是說哭也不能珠淚掛臉，都這把年紀的人了，還輕易哭鼻子，讓兒孫看了會有多難堪！他知道，要設法穩住心態，盡量不想陰陽兩隔之事。

兒子很孝順也很心細，總是順著他的興趣愛好去行事，目的很明確：就是讓他早日從喪偶的陰影中走出來。他喜歡聽京戲，兒子就捎來這方面的碟；他嗜好看書閱報，兒子就訂了幾份對味的報紙雜志，當然了，兒子更不會忘記他的飲食問題，每次出門買菜，總是問他，近來想吃些什么？他就說：“隨便吧，買點洋蔥也行。”

有好幾次，他都這么說，兒子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喜歡吃起了洋蔥。

于是，就買來了洋蔥。

他就幫著剝洋蔥，剝著剝著，先是覺得眼睛癢癢的，接著淚就出來了，孫子看見了就說：“爺爺，洋蔥要放水里剝的，放水里剝就不流淚了。”

他點頭笑笑，趕忙放進水里繼續剝。

又過幾日，兒子又買來了洋蔥，他依舊幫著剝洋蔥，他沒有放水里剝，淚水又模糊了雙眼。孫子看見了又說：“爺爺，你忘記了，洋蔥要放水里剝的。”他就說：“對了，又忘記了，看來，爺爺老了，記性不中用了。”

他說著又把洋蔥移向水里。

又一個秋日的黃昏，他倚在臥室的門窗，遙望西天的云朵，仿佛看見了什么，不知不覺間，又是淚水漣漣，孫子正好看見，頗為不解，便問他：“爺爺，你剛才沒有剝洋蔥，為什么也出淚水了呢？”

這下，他給問住了，不知如何是好，趕忙找話搪塞：“爺爺還是風淚眼，風一吹也會流淚的。”

孫子“嗯……”的一聲點了點頭。

孩子畢竟年幼，不知道大人心事，還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