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閑話,那可真是歷史悠久。要是追根溯源的話,恐怕早在人類社會產生語言之時,閑話就應運而生了。依照各種考古實據來看,遠古之時的氏族部落規模并不大,十幾人,頂多幾十人的小團體,每天過著日出而獵,日落而息的遷移生活。沒有當代的電報,電話,電腦,他們僅有的娛樂生活與交流方式就只有說說閑話了。想象一下,我們身著獸皮,披頭散發的祖先,一邊打獵,采摘堅果,一邊用我們并不熟知的語言嘰嘰咕咕,談笑風生,就這樣經歷著每一個日出日落,金黃的余暉下,溫暖的篝火邊,都留下過他們親密私語的身影,那一刻的愉悅與溫馨,應該是亙古不變的。
隨著歷史的車輪轆轆前進,當夏商周秦依次出現在斑駁的史冊上,閑話也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脫離了雛形,長出了豐滿的羽翼。通觀大江南北,士農工商,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種社會階層,閑話永遠是人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粗放的遼北之地,每當天寒地凍的大風時節,左鄰右舍的婦女總愛聚到一張炕上,納鞋底,做針線活兒,剝苞谷……手里忙得不亦樂乎,嘴上更不閑著,年景收成,東家長西家短,全被晾在桌面上供大伙兒說笑,再加上炕邊鍋里的熬白菜,那一番光景,比現在的春晚還熱鬧。到婉約的江南小鎮去,那兒閑話的風氣也毫不遜色。我還記得有個地方有“喝婆婆茶”的風俗,所謂“喝婆婆茶”,就是已出嫁的女子在社日那天聚在某一家喝白果茶。參加的女子不論年齡,總會穿戴上最好的衣物,帶上針線活,到約定的地方去動一天的嘴皮子。想想那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女子,手指靈巧地穿針引線,繡出精巧的花樣,笑語盈盈,一屋子的吳音軟語,那該是怎樣的旖旎風景。
但你千萬別只把閑話當作一種簡單的消遣方式。有時候,小小的一句閑話能關系到人命。東晉之時流行清談,貧寒有識之士不入仕,卻愛在私下里談論政事,抨擊權貴,但有些言論被人說閑話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到了權貴耳中,話總會變了味兒。著名的“竹林七賢”之一嵇康便是因此而獲罪問斬,名傳千古的《廣陵散》從此絕于世上。
對于那樣搬弄是非,愛說閑話的人,人們總是持鄙夷的態度。佛家的因果循環中就有“多妄語”這一項罪,相傳“長舌婦”們死后會被拔舌、下油鍋、打入十八層地獄,真假我不得而知,但從中可看出封建禮教對人的言語有諸多約束。儒學要求君子“謹言慎行”,婦道要求女子“嫻靜少語”,大抵都是出于維護禮教,減少是非的目的。但若靜下心來想一想,過分狂熱的八卦只會留下空虛和不知所措,但完全摒棄“閑話”,人就等于活在零度,生活好比一潭死水,失去意義。在這時,我總會無比想念最初時的閑話,沒有政治殘酷的黑暗,沒有庸人嘩眾取寵的可笑,散發著北地氤氳的熱氣,浸漬著南國淡淡的花香,只在人心底留下沉甸甸的溫暖。
或許閑話的本質,也就是人們對生活的一種享受方式,是另一種慵懶的放松吧!
王卓然,浙江紹興市第一中學高三年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