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華娟
[摘要]1450—1650年是英國由傳統農業社會走向現代化的轉型時期。該時期英國地方行政管理的研究已經成為歐洲經濟一社會史的重要內容,其中富裕農民群體的公共政治生活尤其引人矚目。本文將蒙焦中世紀晚期近代早期英國鄉村社會精英群體的公共政治生活狀況,即富裕農民擔任地方行政管理職務、擔任陪審員等方面情況,從一個方面反映英國這一時期地方自治的特點,同時有助于理解和說明富裕農民在社會轉型時期的骨干作用。
[關鍵詞]英國,社會轉型時期,富裕農民,約曼,公共政治生活
[中圖分類號]K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57—6241(2009)02-0062-05
英國素有“地方自治之家”之稱,一個重要表現就是當地人管理地方公共政治生活。在英國的中世紀晚期近代早期,郡及其以下各級行政管理機構的地方官,一般由那些熟悉當地風俗民情與習慣、具有濃厚的鄉土情結、生活根植于所在地區的本地人擔任,其中大部分是富裕農民一約曼或約曼出身的人。約曼熱心于地方公共事務,而他們的經濟實力也可以支持他們擔當這份不拿薪俸的官職。本文試圖從富裕農民在地方公共政治生活中的活動,來考察英國“國王統轄下的地方自治”,同時也有助于從一方面揭示富裕農民一約曼群體在英國社會轉型中的骨干作用。
一、擔任堂區鄉警維護堂區公共安全
英國地方行政機構,分為郡、百戶區、堂區三級。各郡有郡守和他們的副執行官,每個郡還設有治安法官。百戶區是郡與堂區之間的行政單位,但隨著堂區管理地方事務范圍的擴大,百戶區的職能逐漸弱化。堂區(pafish)雖然是最基層的行政管理單位,管理范圍幾乎囊括了堂區的公共安全、稅收、濟貧、修繕道路等社會生活各個方面。堂區這些數量眾多的管理職務大多由富裕農民—約曼擔任。
鄉警(constable)一職設立于1242年,是堂區唯一負責治安的官員,幾乎全部由約曼壟斷。“鄉警”一詞原來寫作comes stabub,是法蘭克時期法庭中的高級職務。根據慣例,鄉警最初由堂區民事法庭(court leet)的陪審員負責遴選,當然是從本地人中選出。14世紀時切爾西莊園就是這樣任命鄉警的。鄉警任期一年,其選舉通常在每年的米迦勒節或者復活節舉行。少數堂區的鄉警任期兩年。在沒有民事法庭的地方則由當地有威望的鄉紳集體負責推選。蘇塞克斯郡李維斯堂區的鄉警就是如此選出的。根據薩金特·霍斯金斯(Serjeant Hawkins)和馬修·黑爾爵士(Sir Matthew Hale)研究,認為鄉警是僅次于郡長和治安法官的重要職務。后來,改由治安法官負責鄉警的遴選工作,并由郡法庭宣布任命。1644年,肯特郡埃頓布里奇堂區的約曼羅伯特·布魯克擔任了鄉警,其過程是兩個治安法官組織了推選工作,并由郡法庭任命。但有時也有例外,如赫里福德郡的兩個鄉警仍是經過當地的鄉紳托馬斯·考寧比負責和組織選舉產生的。顯然,治安法官管轄鄉警,并在許多情況下負責組織選舉鄉警。然而卻沒有直接任命一個鄉警的權力。1612年,王室法庭審理過某案件,即一個治安法官將斯特普納村莊一名鄉警免職,同時任命了一名新的鄉警,法庭審判的結果是治安法官的任命無效。法官指出,治安法官無權任命一名堂區鄉警。不過,17世紀中葉后治安法官的權限有所擴大。根據1662年議會授權法案,當在任的鄉警突然去世或者中途卸任,治安法官可以臨時指定一名新鄉警。
鄉警的職責是直接執行地方事務的監督和管理。負責逮捕所有鬧事者或者破壞王國安寧的人;逮捕所有重刑犯,當罪犯試圖逃跑到另一個堂區的時候,鄉警要前去追趕并以呼喊來示警;逮捕所有不法之徒、無業游民、夜游者和其他嫌疑犯。鄉警的這一職責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有關。十五六世紀的英國社會發生了一系列巨大的震蕩和變革,以及都鐸時期普遍而嚴重的流民問題,對社會統治秩序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和威脅。根據統計,從1495年到1628年,英國都鐸政府為解決流民問題所發布的法令竟多達53個。而中央政府鞭長莫及,只有依靠和強化地方基層政權。當時英國政府針對流民問題的指導方針是恩威并濟,即一方面采取嚴厲懲罰的手段,另一方面實行救濟政策以安撫民心。作為比較了解地方民情的鄉里頭面人物,富裕農民無疑是執行上述政策的合適人選。鄉警還負責監視經營啤酒館、旅店的業主,防止不法行為和飲酒過度。啤酒館問題是十六七世紀英國社會普遍關注的問題,宗教改革之后清教徒反對酗酒,認為這是違背神意和教規的。這種對啤酒館的抨擊和管理引起新興中等收入者階層的共鳴,這個階層在鄉村中以近代資產階級的前身——富裕農民為代表。他們在市場經濟環境中產生,勤勞節儉,精于計算,辦事井井有條。約曼擔任鄉警來監督管理啤酒館反映了這個階層的立場。鄉警還有權逮捕所有不參加英國國教儀式的天主教徒及其不定期參加教會儀式的孩子和仆人。另外,他們要在農忙季節應該協助尋找雇工幫助收割谷物。鄉警還要監督堂區教徒選拔復活節一周期間的公路檢查員。負責檢測啤酒館釀酒原料的質量,即檢測麥芽的質量和數量,看其是否符合法令的要求。他們執行本郡治安法官和其他上級長官的所有規定和授權法令。另外,附帶一項:“鄉警必須做所有鄉警職務分內的其他事情。”從鄉警的記錄中可知上面所說的“其他事情”通常指在特定時間或者地點發生的事情。如戰爭結束后,鄉警有時候征收給殘疾士兵的救濟金。
鄉警如果希望完成自身的職責,就需得到堂區居民的協助;而他們在執行政務中往往觸及堂區居民利益,甚至引起他們的抱怨和不滿。當時一首歌謠流露了普通鄉警的為難心態:“假如我們做得不好,法官會來責怪;假如我們認真執行政務的話,一些居民又會發怒,如果有可能的話,許多人都想吊死我們。”正如肯特所指出的:“簡而言之,在都鐸王朝晚期和斯圖亞特王朝早期,鄉警這一官職繼續植根于當地的習慣中,同時也是國家權力機構的一個部分。”有人這樣評價英格蘭的鄉警:“議會是一個偉大的機制,而不取任何報酬的堂區鄉警則更令人印象深刻。”
雖然商業店主、旅館業主和貿易者也可以擔任鄉警,偶爾還會有紳士擔任,但是,因為“這項工作如此占用時間以至于擔任鄉警的人一些重要的私事都被耽擱,這個職務沒有福利也不會帶來樂趣,又不可想象的疲勞”,所以紳士認為這個職務既非他所愛又不適合他的身份,經常逃避擔任此職。其實,約曼也不喜歡擔任這個職務,但是根據習俗和流行的觀念,擔任鄉警已經成了約曼這個階層的公共義務,正如治安法官職務大多由當地鄉紳來擔任一樣,約曼擔任鄉警的數量超過了其他群體。根據麥克爾·道爾頓寫于1618年的《鄉村法官》一書記載,一個鄉警應該忠誠地履行其職責,沒有怨恨和偏袒。他有一定的財富和地產,對他所從事的工作有一定的能力,并且能夠勤奮工作。根據當時代的文獻,財富和能力均低于富裕農民一約曼的人是沒有資格擔任這個職務的。而約曼被
認為比其他階層的人更稱職,道爾頓的書中就用“給我們親愛的朋友——約曼”這樣的字樣來表示這些富裕農民擔任鄉警工作的盡職盡責。根據瓊·肯特的分析,1583—1642年斯特福德郡帕丁漢村擔任鄉警的81人里有63人是富裕的約曼。
有一種官職是高級鄉警(high constable),即百戶區鄉警,任期3~10年,通常被認為是由鄉紳擔任,而實際上,也大多由約曼充當,其職責是幫助治安法官在堂區中執行法令,另一方面又負責呈遞下級的報告。高級鄉警有選舉國會議員的權利,還可以擔任郡法庭大陪審團成員。諾福克的約曼菲利普·庫里耶是伊麗莎白時代一個好心腸的高級鄉警。約翰·默萊斯海德是德文郡的另一個約曼,根據他孫子的記載,他擔任斯坦伯里百戶區鄉警長達20年。德文郡法庭文書中記載了很多擔任過這一職務的約曼的名字。1572年埃塞克斯郡丹伯里的約曼托馬斯·埃默里請求法庭同意他辭去柴姆斯福德百戶區高級鄉警的職務,因為他已經擔任此職務長達10年之久。
二、擔任教會執事等維護堂區秩序
由富裕農民一約曼擔任的重要職務的還有堂區的教會執事(churchwarden)。一個堂區通常有2~4個教會執事,一般由治安法官任命,也可以由堂區委員會通過公開的或非公開的會議選舉產生,例如16世紀早期牛津郡奧維斯考特堂區的兩名教會執事,就是由堂區委員會任命的。另外,教會執事還可以由退休的教會執事提名產生,或者由教會牧師任命等。根據教會法的規定,這個職務應從所在堂區的居民特別是從富裕農民中選出。盡管一些大城鎮的商人和小鄉紳非常向往這個職位,但依據慣例約曼具有擔任此職務的優先權。
教會執事的首要職責是負責管理堂區教民逝世后遺贈給教會的物品。這些遺贈物從價值2便士的搖鈴繩或者圣餐儀式上盛面包的銀盤子,到數目可觀的土地和錢財,不分巨細,一律要經過教會執事之手。通常,遺贈者將所遺贈財物交由教區執事自行處理,有時這項工作還要有鄉警參與。其次,負責修繕教會房屋和家具,以及一些相關物品的購置,同時為了這些開支用度從鄉村中征收稅款。此外,教區執事和鄉警一起監督和落實王室令狀的執行,共同維護堂區的治安。從教會執事的這些職能上看,他們的工作主要是處理教民與教會相關的一些事務,同時也協助維護堂區的社會秩序,呈現出一定的世俗化特征。一些資料表明,他們的工作受到本堂區居民的監督,例如在財政上會被檢查開支是否超標,是否浪費或不合理。有一次在埃塞克斯郡的欽格福德堂區,曾因開銷合理性問題,堂區居民與教會執事發生了爭吵。事情的起因就是,根據上級教會的要求,堂區需重新裝修圣壇,教會執事認為這項工程得花銷40先令,但堂區居民們認為開支過高,于是,另外聯系了一批工匠,消減了開支。居民們還指責教會執事在其他開支方面有浪費現象。又例如,1609年,伍斯特郡卡來亞德堂區的3個約曼被訴諸法庭,他們中的一人擔任鄉警、另兩人擔任教會執事,卻沒有在規定的時間修繕道路,也沒有按照要求履行公路監管員遴選的義務。
濟貧監管員(overseer)也是約曼在堂區中擔任的主要職務之一。這個職務是根據1597年的濟貧法而設置的,由堂區的治安法官推舉產生。隨著1597年和1601年的濟貧法成為英國濟貧政策的基礎,該職務也越來越被人們所重視。根據1635年施魯斯伯里郡的市政紀錄顯示,在15個堂區中有10個堂區的濟貧監管員是由富裕農民—約曼擔任的,在貧窮的小鄉村這個比例則會更大,可見濟貧監管員主要從約曼階層中選出。
濟貧監管員的職責,首先是救濟堂區中的窮人,特別是病人、殘疾人、年長者和喪失勞動能力的人,向他們提供住宿、燃料和衣物等生活必需品。濟貧錢物主要來自本堂區的捐贈,所以動員和組織堂區富裕農戶繳納濟貧稅也是濟貧監管員的重要職責。為此,需要合理評估不同富裕程度農戶的稅額,并且定期征收之。濟貧監管員還要監管民間對慈善事業的臨時捐助,他們和教會執事一起,每周一次收集堂區居民自愿捐贈的救濟物品以便用于貧民救濟。據記載,濟貧監管員每月要開會一次,與其他官員和堂區中值得信賴的居民一起商討下個月的工作計劃。同時,為有勞動能力的失業者提供就業機會,是濟貧監管員的另一項重要工作,因為那些出生在堂區中的人認為有權利從堂區得到一份工作。濟貧員有時直接組織身強力壯的失業者承擔某項工作,付給他們報酬;有時則向一些失業者提供紡織原料,然后負責收購他們的成品,再推向市場。所以,我們看到關于一些濟貧員向失業者提供大麻、亞麻、羊毛等原料的記載。他們還負責組織窮人孩子學習某種手藝,或幫助他們及孤兒尋找合適的雇主去做學徒,費用也是來自本堂區教民捐納的濟貧稅。他們還負責管理那些游蕩在堂區里的乞討者、無業游民和流浪漢等。一般的做法是,將沒有居住權的乞丐遣送回原來的堂區;對外來的流浪者,在多次警告無效后,將其衣服脫到腰間,帶到中心廣場鞭打,直到流血,然后也是送回他所出生的堂區。1622年德文郡一個約曼羅伯特·羅伯茨的日記里這樣記載:“一個游民乞丐賈爾斯·羅爾斯在二月份的第四天被鞭打……”濟貧員的工作同樣受到堂區居民的監督。約曼約翰·沃特斯在諾福克特林頓堂區擔任濟貧監管員,1630年被譴責給不該救濟的人以救濟。1634年,擔任伍斯特郡某堂區濟貧管理員的5個約曼同時被指控,因為他們既未給無處謀生的強壯勞動力提供大麻、亞麻、羊毛等紡織原料和紡織設施,也未安置這些人做其他工作。
富裕農民還要擔任公路監管員和橋梁監護人(high-way and bridge warden)。為了道路和橋梁的看護,堂區負有選派公路監管員和橋梁監護人的責任。根據1555年的法令規定,這個職務由警官和教會執事在與堂區居民協商后產生,其工作是向治安法官負責。偶爾也會有小鄉紳擔任這個職務,特別是一架重要的橋梁正在施工的時候。根據記錄顯示,十分之九的公路監管員和橋梁監護人由約曼擔任。擔任這個職務的人經過復活節那一周的星期二或者星期三由鄉警選出。這個職務和鄉警、濟貧監管員一樣是世俗官員,其權力最后受中央政府管轄。如龐茲所說,如果沒有他們,近代意義的堂區就無法運作。
富裕農民還會擔任協助金高級征收官。雖然這個職務大多數由鄉紳擔任,但也相當多地落在約曼肩上,這是一個需要講究誠信和責任感的工作。在許多地方記載中都可以發現很多約曼擔任此職,如伯克郡、劍橋郡、康沃爾郡、德比郡、德文郡、赫特福德郡、漢普郡、漢特郡、肯特郡、林肯郡、諾福克郡、蘇塞克斯郡和威爾特郡等,都可以發現有關例證。通常,王室征發官(The pur-veyor of the king's household)也多半由富裕農民擔任。英國王所需要的肉類和其他食品供應總是承包給某人負責采買,按照慣例承包人往往是一個約曼。1593年,德文郡的約曼克里斯托福·沃爾頓被要求擔任王室征發官,那年
他為王室提供了40頭公牛、300頭肥羔羊。
另外,富裕農民一約曼還擔任一些公共或者半公共的職務。幾乎所有地方的郡守執行官都是由約曼來擔任的。他們的職責是提供自由土地持有農的名單,以備選陪審團成員。還有就是執行郡守的授權法令等。約曼擔任的另一個類型職務是執行官,與市政機構的治安法官一起工作。1605年,格羅斯特郡約曼威廉·德文鮑特在齊朋卡姆丹城鎮擔任此職。根據當時一個新頒布的特許狀規定,授權約曼威廉·德文鮑特和約翰·普萊斯紳士有行使法律和懲治違反法律者的權利。在許多郡,特別是南部和西南部各郡,約曼也會擔任一些職務低下的堂區工作,如被任命擔任監獄看管人等。
三、擔任陪審員控制地方司法
中世紀期間,莊園法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到中世紀晚期,莊園法庭中富裕農民有著越來越大的掌控作用,他們解釋慣例,解決爭端,制定公共法規,頒布實施細則。到伊麗莎白時期,更多的司法事務是交由四季法庭即郡法庭審理。在四季法庭里,富裕農民一約曼依然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雖然他們不是擔任四季法庭陪審員的唯一人選,但是對地方事務的影響與控制力是不容低估的目㈣。
陪審員制度是諾曼征服之后威廉從法蘭克加洛林王朝引入英國的。每個法庭都設立陪審團,成員從村民中特別是殷實村民中選出,他們聽完證人的證詞后進行集體裁決。擔任陪審員的資格存在一定限制。1584年法令規定,擔任陪審員的人應該具備一定的財產,其最低數額為每年收入4鎊而不是40先令。該法令并沒有聲明非自由土地持有農不能擔任此職務。1597年德文郡的四季法庭記錄中則提及擔任該郡陪審員的資格,即必須是自由土地持有農,表明非自由人此時已經鳳毛麟角。由于這方面的資料所限,無法對這些資格的限定進行判斷,但是似乎可以確定的是,像林肯郡那樣,持有自由土地的大多數約曼和富有的公簿持有農都有資格擔任陪審團成員。毫無疑問,這些擔任陪審員的都是地方的頭面人物,在當地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因此,無論在哪級法庭,陪審團的組成人員都會有約曼,甚至主要來自約曼群體。曾有這樣的說法:“法律折磨窮人,富人折磨法律。”足以說明經濟狀況是控制司法的前提條件之一。
陪審團最初是作為一種行政手段用于中央和地方政府行政管理之中的。地方政府在處理行政事務時,常常召集本地一些熟悉情況的人,要求他們提供相關的信息。陪審團在刑事與民事審判中有著不同的稱謂:在刑事案件的審理中稱為jury,其中又分為大陪審團(grand iury/jury of presentment)與小陪審團(pettyjury);在民事案件中有兩種不同稱謂,the assize(相當于大陪審團)與the iurata(湘當于小陪審團)。一般來說,大陪審團(grand iury)成員多為當地的鄉紳,但是由于鄉紳數量不足或者一些鄉紳不愿意擔任,則由當地的富裕農民約曼來補充。根據各郡季法庭記錄,各地情況不一樣:柴郡和蘭開郡的大陪審團完全由鄉紳擔任,因此陪審員的名單中沒有約曼的名字;在德文郡的大陪審團成員中鄉紳占優勢,約曼占少部分,漢普郡和諾福克郡也是如此;在埃塞克斯郡和斯特福德郡,陪審員中占多數的則是約曼。1607年克沃爾的陳述中表露了這樣的信息:“一個大陪審團由24個富有的大鄉紳或者若干個約曼組成。”
百戶區陪審團也是大陪審團(jury of presentment),是許多地方管理機構的一部分。在德比郡、多塞特郡、埃塞克斯郡、肯特郡、諾福克郡、諾森特斯郡、薩默塞特郡、威爾特郡和約克郡等地都活躍著百戶區陪審團。科斯敏斯基審查了18個百戶區里179個陪審員的財產紀錄。這些陪審員多數是自由的富裕農民。他們的土地只局限在一個莊園里的情況是極偶然的,通常是一個人的土地分散在幾個莊園、幾個村莊,甚至幾個百戶區。典型的例子之一是富裕農民威廉,他是漢丁頓托斯蘭百戶區陪審員。總共占有土地約160英畝。在約克郡的諾斯萊丁很長時間的法庭記錄中顯示,有許多百戶區陪審團的名單中一次次地出現約曼的名字。
約曼出席的陪審團,一年一年地對不遵守法紀的鄰居作出裁決。托馬斯·富勒提到約曼的時候說:“約曼是這個國家陪審團的主要成員。”約翰·福蒂斯丘以英國采用陪審團審判的例證,闡明了一種法律體系是依存于特定的經濟及社會結構之中。英國的農村到處都是富裕農民,占據相當的比例,他們不會完全搬到城市生活,所以,即使在小城鎮和小堂區,依然可以找到受過教育的、富裕的居民,其數量足可以組成陪審團。他們能夠忠于職守,而且“約曼每年花銷可達百鎊以上者,不在少數……以此之故,倘妄想此等人可以囑買,或妄想此等人愿意立偽誓,則實屬荒誕……”富裕農民擔任陪審團對于帶動整個農民階層政治熱情和政治素質的提高是有深遠影響的。
這一英國獨有的階層——富裕農民一約曼還負有軍事職責,他們要應征參加國民自衛隊的服役,接受軍事訓練,以維持國家的防御力量。托馬斯-史密斯爵士通過對這個階層的探討,認為在后來的雇傭軍隊中,約曼占大多數。1608年格羅斯特郡軍隊接受檢閱的卷檔顯示,該郡軍隊總計19402人,有明確身份或者職業的有17046人,其中,約曼1037人,約曼之子或者兄弟144人;鄉紳457人,農夫3774人,農業雇工1831人;其余主要是織布者、商人、小手工業者和貿易者。在伊麗莎白時代到內戰之間,英國除了與西班牙無敵艦隊作戰以外并沒有參與大的戰爭,但是這個國家始終保持著一支訓練有素的常備軍。國家的法令規定,身強力壯的英國成年男子均有軍事義務,在國家需要的時候,每個人都應當根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來配備武裝參戰,并由各郡長官在固定的日子巡查是否每個人都配備了恰當的武裝。有資料顯示,1596年斯特福德郡的富有約曼托馬斯·埃倫應征海軍去參加女王的最后一次海戰。1619年,在諾福克郡的參加軍事服役的部隊當中就有一個擁有土地年收入60鎊的富裕農民托馬斯·戴德,還有一個土地年收入200鎊的約曼亨利·杜文格。1639年3月,德文郡羅伯特家族的兩個約曼都被征召去蘇格蘭服役。
綜上所述,社會轉型時期英國在政治領域呈現了世俗化的特點,地方自治的加強,國家政治力量的構成發生了重大變化。此前,英國重要官職大多由教士擔任,因為教士具有較高的文化素養與能力,而且由教士擔任國家公職,可以節省開支,因為教士擔任教職已有薪俸。伴隨著宗教改革,這種狀況發生了變化,亨利八世選擇了俗人托馬斯·莫爾繼任大法官一職,由俗人擔任大法官標志著宗教界壟斷國家高級文官的局面開始被打破。除了大法官職務外,當時其他許多重要職務已逐漸開始由俗界人士擔任。就富裕農民一約曼這個階層來說,從都鐸王朝起,其舊有的農民成分日漸消退,一個新的社會屬性逐漸誕生。一位英國學者說:“任何一個富裕的農民都是資本家。”在約曼生活的黃金時代里,其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往往隨著其土地交易的頻繁而發展,即與土地市場的發展、土地的集中及近代資本主義農場經營同時發生。最遲到15世紀中期,鄉村中的頭面人物實際上控制了鄉村的公共事務。正如英國史學家希爾頓指出:“介于領主和個體農戶之間者是村莊共同體,而實際上代表村莊共同體的都是鄉村頭面人物;他們是富裕農民(well-to-do husbandmen)的杰出人物,沒有他的合作,領主就難以進行管理。”因為領主不僅需要強權,而且需要中介,富裕農民在這樣的角色中,提高了自己的政治素質,也取得了越來越多的政治權利。“我們讀過許多描寫莊園大總管、總管等執事人員的著作,但事實上農村共同體的管理權不在這些領主的代表手里。莊園的或領主的法庭由富裕農民陪審員控制,他們解釋慣例,解決爭端,制定公共法則,頒布細則,拒絕村外陌生人等。一般來說,他們為領地莊官或領主本人與農民之間的交往提供了基本原則和限度。”他們具有相當的權威性,在堂區公共事務的管理中,富裕農民的作用舉足輕重。在中央,這些英國的中等階級進入國家管理,使得議會在16世紀成長起來。在地方,富裕農民參與公共事務管理,擔任警員、高級警員、教會執事、陪審員,參加郡議會成為議員,并有機會參加國會議員的選舉。這些上層農民是推進農村現代化的帶頭羊,同時是農村社會轉型中基層組織的骨干力量,使英國形成“國王統轄下的地方自治”的獨特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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