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自由貿易=放棄領導地位

楊　帆

全球經濟的形成，是以西方海洋霸權為標志的，世界領導者往往是世界頭號海洋強國。它們控制世界貿易通道，是國際貿易秩序的制定者和維護者，這樣的國家無不以“自由貿易”為旗幟。

自由貿易有兩重性。它體現比較利益和國際分工的一般規律，對國際經濟的總體發展有益；但自由以實力為后盾，主要對強國有利，而對弱國相對不利。所以一般強國主張自由貿易，多數弱國只能依附生存。只有少數國家的領導人具有超人毅力，能夠領導人民臥薪嘗膽，在一定時期搞保護主義。這要付出很大犧牲，并承擔被邊緣化或徹底失敗的風險。英國挑戰荷蘭時曾用死刑禁止進口奢侈品，最終獨占領導地位200年。1840年中國GDP占世界30%，戰敗以后被迫實行5%的關稅，并不是閉關鎖國，而是沒有主權的對外開放，民族工業發展不起來。而美國在40%關稅保護下，GDP從世界的1.8%上升到世界的30%，工業占40%，黃金儲備達70%，躍上世界領導者地位以后，才打起自由貿易旗幟。

臺灣學者比大陸學者更懂得其中的奧妙。我曾經問他們：你們留學美國信奉自由貿易，為什么對大陸搞保護主義啊？禁止大陸資本進入，限制旅游人數，甚至連投資大陸的臺灣企業產品返銷都不讓，這是什么自由貿易啊？他們回答說：你們大我們小，我們對你們搞自由貿易，我們不就完了嗎？

自由貿易和保護主義，是相輔相成可以互相轉化的，其合理性取決于歷史條件，不可以絕對吹捧一種貶低另外一種。不能簡單地說自由貿易是雙贏，保護主義是雙輸，單贏和單輸都存在。

大多數國家在大多數時期都以自己國家利益作標準，不可能在沒強大以前就奢談什么為全球做貢獻。只有有抱負有實力的世界大國，才有資格成為國際領導者，去承擔比較多的國際責任，包括首先向世界開放。尤其在世界性危機時，各國都有保護主義傾向的時候，大國必須承擔領導責任，維護世界和平穩定與自由貿易基本框架，否則世界經濟就會出現無政府主義的惡性循環。

必須指出的是，堅持自由貿易、承擔國家義務也是成為國際領導者必要的條件。如果沒有長期巨額貿易逆差，它的貨幣就不能供應世界。盡管逆差對于自己出口和經濟發展不利，但可建立貨幣霸權，帶來進口與消費，金融與物價穩定方面的巨大利益。英國做國際領導者200年，是工業革命發源地，依靠海軍獲得歐洲霸權，殖民地比它本土大25倍，以英鎊維持金本位，使國際經濟得以穩定。美國成為世界領導者，首先要穩定世界，除軍事力量外，主要是以美元充當世界貨幣。美國對黃金和各國貨幣高估，承擔巨額貿易逆差，使美元源源不斷供應世界。戰后20年資本主義黃金時期是美國扶植起來的，包括容忍日本15%的關稅，向歐洲、日本提供援助轉移技術。這是冷戰的政治需要，也算是為整個資本主義世界承擔責任。直至1971年把美元與黃金脫鉤并貶值，美國才放棄了扶助歐日發展的責任。

我們承認國際領導者的作用，沒有一兩個或者幾個大國保持均衡與合作，全世界就會陷入無政府主義，出路只有戰爭，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世界就是如此。目前金融危機不亞于1929年，這次是美國和世界經濟總體出了問題，形勢更加嚴重，最嚴重的是美國的態度。美國欠缺的不是物質力量，而是文化道德水平，是國內政治體制出了問題。美國的總統和精英們主導不了國會，議員們缺乏國際意識和大國意識，只對自己的選民和利益集團負責。這樣美國會喪失國際領導者的地位，國際經濟秩序將被美國的無能和背叛所葬送。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一貫被西方妖魔化為“狹隘民族主義義和團”的中國愛國主義者，此時卻主張高舉自由貿易大旗，承擔起遠遠超過自己國力的國際義務，這在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的時候已做過了。當時亞洲各國貨幣貶值30%，只有人民幣和港幣堅挺，那時中國的人均GDP不到800美元，而日本卻把日元貶值了30%。中國的立場穩定了亞洲經濟，但所盡的國際義務與國家實力不成比例。

面對今天的金融危機，中國承擔多少國際義務是比較合適的？一方面我們要求美國必須承擔起與其實力相稱的國際義務，另一方面中國也將承擔更大的義務。人民幣還有升值趨勢，但是暫時不應該升，但也不能貶值。人民幣暫時不能自由兌換，可在香港局部試行自由兌換。中國股市應走出獨立行情，經濟應首先穩定。中國產品出口價格應該提高，這不是通過匯率升值，而是要提高工資并加入環境成本，這足以使出口價格提高20%。如此，中國的出口數量可能下降但金額未必下降，進口上升，貿易順差減少但到不了逆差的程度，即使出現貿易逆差也沒有什么關系。中國應減免進口稅擴大進口，特別是資源與先進設備和技術進口，以促進未來10年的技術升級。

對中國來說，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穩定國內并發展國內經濟。在國際經濟幾乎為零增長甚至負增長的時候，中國能夠保持7％至8%的增長率，就是對世界經濟的巨大貢獻。這不僅拉動國內需求，也拉動世界的需求。

中國龐大的外匯儲備主要用于國內建設，除進口以外，應回購國際資本在中國戰略產業的股權，這是恢復大牛市的關鍵，也為保障國家經濟安全所需要。中國還可以鼓勵好的企業向海外投資，主要方向是兼并其競爭對手。集中向東南亞和澳洲投資則是中國的大戰略。總之，外匯、股市和產業振興，都必須納入國家發展的大戰略。

我們一直說中國的崛起帶給世界的不是威脅，而是和平與穩定，這次中國將以實際行動證明這一點。▲（作者是中國政法大學商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