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利益分化與合法性難題

陸傳照

[摘要]改革開放以來，利益分化對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產生了積極影響，為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提供了重要資源和重要途徑。但利益分化也給政黨合法性帶來一定難題，比較突出的有價值認同難題、利益均衡難題和風險頻發難題等。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需要加強對利益關系的整合，中國共產黨對社會利益關系的整合，主要通過四種方式進行，即政策供給、總攬協調、價值引導和組織整合。

[關鍵詞]利益分化；合法性；合法性難題；利益整合

[中圖分類號]D2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09)01-0054-03

利益問題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居于舉足輕重的位置，利益是社會發展的動因，利益關系是整個社會關系的基礎，利益矛盾是社會矛盾沖突的深刻根源，利益還是社會的思想基礎。我國的改革是從利益調整開始的，改革的本質是利益關系的重新調整。利益分化對我國社會產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也對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產生了重要影響。研究利益分化和政黨合法性的關系，對于提高黨的執政能力、鞏固黨的執政地位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利益分化對執政合法性帶來的積極影響

政黨政治是現代社會民主的普遍形式，政黨的合法性是政黨自身和社會都十分關注的問題。通常認為，政黨合法性反映的是一個政黨被社會的認同情況。在合法性認同中。認同的主體是民眾，是民眾對政黨所表達出的心態、意愿；認同的客體是權力主體，即執政黨，是對執政黨的執政取向、執政秩序、執政成效等的認同；認同的依據是一定時期的社會價值觀。合法性對于一個政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一個政黨獲得合法性，就獲得了強有力的支持力量，政黨的執政地位就可以得到持久的鞏固。合法性還可以使政黨以較少的精力和行政費用獲得最大的社會效益，降低政黨的執政成本。正因為此，合法性是任何一個政黨致力追求的目標。

利益分化反映的是社會利益關系中不同主體間的利益差別化狀況，包括個體之間、群體之問的利益差別化狀況。雖然利益分化包括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分化，但主要是指經濟利益分化。實踐證明，利益分化給社會帶來活力，推動社會經濟加速發展，帶動民主政治的不斷健全。利益分化也對政黨合法性帶來了重大的影響，利益分化對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帶來了一定機遇，但也對政黨合法性建設帶來一定挑戰。利益分化對黨執政合法性的積極影響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看出：

1．利益分化為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提供重要資源。從合法性認同的客體情況看，執政黨的歷史貢獻、許諾、政策取向、執政業績、政黨以及領導人的形象等，都是合法性認同客體中的重要因素。在客體內容中，執政黨通過努力來增進社會利益，給民眾帶來利益滿足，這是政黨合法性最重要的來源。而利益分化有利于激發社會活力，提高執政績效。通過利益分化，充分發揮其對社會的激勵作用，激發社會活力，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強勁的動力，從而提高政黨執政績效，取得執政業績方面的合法性。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的情況說明了這一點。改革開放前，在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利益需求同質化，利益分配平均主義，使利益的激勵作用并沒有充分發揮，經濟和社會發展缺乏足夠的動力和活力。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經濟體制逐步變革，傳統的“大鍋飯”被打破，社會利益主體呈現多元化趨勢，各利益主體有了相對獨立的自身利益，利益差別化極大地激發了社會成員發展經濟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從而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強勁的動力。實踐證明，利益分化對激發利益主體對利益的追求熱情，解放生產力，推動我國經濟快速增長，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從而為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提供了重要保證。

2．利益分化為增強黨執政合法性基礎提供重要途徑。利益分化不但為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提供重要資源，而且為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提供重要途徑，即通過利益分化推進社會民主政治建設，從而為提高民眾對政黨認同程度提供重要途徑。利益分化促使利益主體關注切身利益，有利于激發民眾的政治參與熱情，有利于促進政府決策的民主化，又有利于加強對政府行政的監督，從而推進社會的民主化進程。而健全的民主政治的體制、機制對提高政黨合法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首先，民主政治的體制、機制有利于加強政治主體之間的溝通交流，為黨密切聯系群眾、傾聽民眾呼聲、反映廣大群眾的利益要求提供重要保證。其次，民主政治的體制、機制還可以減少社會發展曲折對合法性帶來的不利影響。政績對于增強政黨合法性基礎是重要的，但任何政黨不可能永遠保持高的政績，不可能沒有曲折，而民主政治的體制、機制對減少由于社會發展曲折所造成的合法性沖擊具有重要的緩沖作用。我國學者王長江對此有深刻的分析，他認為，一種制度“只要為人們所認可、信任，黨只要按照制度來運作，哪怕是因此而出現失誤，人們也至多對失誤本身提出批評，而不會對執政合法性提出質疑。”

二、利益分化對執政合法性帶來的難題

利益分化對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帶來積極影響的同時，也對社會價值觀、人們的利益關系和執政狀況帶來深刻的變化乃至對黨的合法性認同提出了嚴峻的挑戰。

1．利益分化中的價值認同難題。政黨合法性反映的是政黨被人民群眾的認同情況，但是，這里的主客體關系是以一定社會價值觀為媒介的。在合法性認同中，主體認同的依據是一定的社會價值觀，認同客體是政黨的執政價值，包括有形的執政業績和無形的執政理念，這樣，合法性反映的就是政黨的執政價值理念和民眾的價值追求之間的契合狀況，即政黨執政綱領中所蘊含的價值理念被民眾認可、接受狀況，政黨的執政理念外化形式即執政業績被民眾認可、接受狀況。

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經濟成分、組織形式和經濟利益多樣化情況必然導致人們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的多樣化。而思想觀念多元化情況會直接造成政黨執政價值理念和民眾價值追求之間的契合困難，對價值認同帶來挑戰。思想觀念多元，會形成社會對執政黨認同標準的多元化，造成社會多元認同標準和一元執政理念之問的契合難的情況，即出現“一”與“多”之間的矛盾。在社會價值觀差異化程度高的情況下，如果多元社會價值觀之間相融程度高，那么具有廣泛包容性的執政理念是可以得到多數民眾認同的；但如果多元價值觀之間融合程度不高，不同價值觀之間沖突十分尖銳，價值觀之間難以達成共識，那么，政黨執政理念就難以包容多元社會價值觀，這就會出現黨執政價值理念和民眾價值追求之間的契合難情況，出現執政黨的指導思想難以被廣泛認同的情況。如果執政黨所倡導的價值觀不能成為社會主流價值觀，不能為社會大多數人認同，就會失去民眾的心理支持，就會影響政黨合法性認同，這對執政黨是十分危險的事情。

從我國目前價值認同情況看，社會對黨執政理念的認同程度比較高，但社會上價值沖突情況時有發生。利益分化形成我國多元價值觀并存的局面，由于我們黨加強社會價值觀的引導，同時，在堅持黨

的基本路線的前提下，根據時代需要、人民群眾意愿提出與時俱進的執政理念，注重執政理念的時代性、包容性，因此，黨的路線、方針、政策能夠得到廣大人民群眾的擁護、認同。但是，我們也應看到，當前，我國社會價值觀方面情況十分復雜，一些不良價值觀也有相當影響力，價值觀多元導致價值觀沖突現象十分嚴重，如在利益分配方面，不同的利益群體在基本價值參照系方面形成共識的困難越來越大，使得協調兼顧各方面利益的難度增大，造成在一些具體政策上的包容困難，出現一定程度上的價值認同困難。

2．利益分化中的利益均衡難題。利益公正均衡是人類的基本價值追求，是一定社會具有凝聚力、向心力、感召力的道義源泉，也是一個政黨取得合法性的重要源泉。正因為此，世界上一些執政基礎穩固的政黨都十分重視利益公正均衡問題，雖然政黨都具有階級性，但一旦執政都強調自身在利益代表方面的全面性，在實踐上盡可能避免由于利益關系失衡造成社會低收入階層的“相對被剝奪”的離心心理，從而影響合法性認同。

利益分化有利于激發社會活力，推動社會進步，但利益分化必然導致社會不同主體問利益差別化狀況，貧富差距拉大，促使社會階級階層的分化。更為重要的是，在利益分化條件下，由于利益主體的發育程度不同，使得不同利益主體的爭取自己利益的能力不斷分化，一些強勢群體擁有了相當的社會力量之后，在政策制定和利益分配方面的話語權也不斷增多，而弱勢群體由于先天發育不足，在爭取自己的利益方面則往往處于一個被動的地位，造成利益博弈中的不公平現象，往往會出現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情況。這種情況在利益分化的初期階段比較突出。廣大民眾是社會主體，是政黨執政合法性的認同主體，如果一個社會中的多數人具有不公平感、不滿情緒，那么就會出現政黨執政的階級基礎、群眾基礎不穩的問題，政黨也就失去合法性認同的主體基礎。從實際情況看，印度人民黨在2004年大選中的失利就是由此問題而引發的合法性難題的典型事例。印度人民黨在執政期間，致力于社會經濟發展，內政外交都有驕人的表現，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但是由于印度人民黨忽視社會公平均衡問題，社會發展沒有給占社會大多數的群體帶來實惠，反而成為發展的犧牲品，這就使人民黨失去了占社會大多數的下層群眾的支持，最終導致大選失利。

從我國社會利益關系情況看，改革開放使社會成員整體利益得到增進，社會富裕程度大大提高，但也帶來主體間發展不平衡的問題。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化，傳統社會的兩個階級一個階層的階級階層結構被打破，一些原有的階級階層發生分化，新的社會階層產生，從而使利益主體出現復雜的情況。我國著名學者陸學藝認為，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結構是“由十個社會階層和五種社會經濟地位等級組成”的基本形態。目前我國在利益關系認同上存在一定突出的問題。第一，目前我國貧富差距比較大，超出國際公認的警戒線。第二，利益分化中處于弱勢地位的低收入群體隊伍比較龐大，主要是傳統的工農群眾，包括農民、農民工和城市中的貧困人口、工人中的低收入者，特別是下崗失業人員。中國主要社會群體——普通工人農民的弱勢化是一個嚴重的問題，農民和工人是我們黨執政的階級基礎和社會基礎，他們的問題直接影響黨執政基礎的鞏固與否的問題。如果這些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的話，那么必然會影響到黨執政的合法性問題。

3．利益分化中的風險頻發難題。一個政黨一旦執政，不可避免地會面臨執政風險問題，但是，利益分化條件下執政風險問題尤為突出。利益分化和利益結構重構是一定社會最重要、最深刻的變化，利益分化孕育著深刻的社會矛盾。利益分化打破傳統的利益分配結構，造成利益沖突和利益摩擦的尖銳化與復雜化；由于利益是人類社會最重要的現象，利益分化還引發整個社會結構的變化，引發其他社會矛盾的產生。這就是說，利益關系的變革往往蘊含著巨大的社會危機因素。正因為此，學者們根據國際經驗提出，人均GDP1000美元向3000美元的跨越期，是社會發展的重要時期，這既是社會“黃金發展期”，又是社會“矛盾凸顯期”，這里的“矛盾凸顯期”就是對利益分化后一定時期內出現的矛盾高發情況的概括。如果對利益分化時期高發頻發的各種社會矛盾情況處理不當，都有可能使這些問題成為直接影響黨執政地位的客觀風險因素，因此，利益分化的初期階段是執政風險極易產生、爆發的時期。

從我國社會風險情況看，雖然我國社會發展總體平穩，但也存在不少風險因素。當前我國正處于人均GDP1000美元向3000美元的社會“黃金發展期”和“矛盾凸顯期”，在西方國家要經過幾百年才能完成的現代化建設任務，在我們國家卻要在幾十年內就完成，這不僅決定現代化建設任務的艱巨性，而且決定在西方國家漸次出現的矛盾和問題，在我國很可能會集中爆發并多發。目前，我國經濟發展進入重要戰略機遇期，經濟發展在高位上運行，同時經濟結構中又存在許多深層次的矛盾和問題，如經濟發展方式粗放，資源消耗過大，環境污染嚴重，區域、城鄉發展不平衡等，對我國經濟持續快速協調發展構成潛在的威脅。在社會領域，目前我國在收入分配、就業、教育、醫療、住房、安全生產、社會治安等關系人民群眾切身利益的問題比較突出，社會公共品供給不足，人民群眾對此十分關心，由利益矛盾引發的群體性事件大幅度上升。而在政治領域，由腐敗現象引發的風險問題尤為敏感。腐敗現象和社會主義原則嚴重背離，引發黨群干群之間的利益沖突，為老百姓深惡痛絕，成為執政風險發生的誘因。胡錦濤總書記對腐敗的危害性進行過深刻的分析，他指出，“執政基礎最容易因腐敗而削弱，執政能力最容易因腐敗而降低，執政地位最容易因腐敗而動搖。”

三、高度重視利益分化條件下黨執政合法性基礎的鞏固

利益分化中的合法性難題對黨執政地位的影響是深刻的，因此，必須采取有效措施，認真予以解決。由于我國利益分化進程急劇，一些體制、機制轉型緩慢，利益分化過程中存在諸多問題，因此，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具有現實緊迫性。

利益分化條件下增強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最重要的途徑是加強對利益分化的整合。利益整合是通過一定手段對社會利益關系施加影響的過程，其目的是使社會各個階層處于各盡所能、各得其所而又和諧相處的狀態。根據我們黨的特殊性，對利益關系進行整合，主要以四種方式進行：

1．政策供給。執政黨要從利益分化的實際情況出發，根據人民群眾的利益訴求，形成關于黨整合利益關系的政策主張，通過法定途徑上升為國家意志，從而對社會利益分化情況進行有效整合。在政策供給上要做到“變”和“不變”的有機統一。一方面，要根據社會利益關系的實際情況不斷調整政策內容。由于社會利益的分化狀況是不斷變化的，利益主體的利益訴求也是不斷變化的，執政黨就要根據情況的變化而對整合作出相應的調整，在政策供給上做到與時俱進。另一方面，又要始終堅持一個原則不變，即以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整

合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的原則不變。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應該以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一切工作的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維護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需要我們認真研究利益分化的規律，根據社會發展要求和人民群眾的意愿辯證地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對利益分化情況進行及時有效的整合，保證社會大多數人都能夠享受到改革開放的成果。

2．總攬協調。改革開放以來，黨在執政方式上的一個重要變化是由過去的事無巨細、包攬一切，黨直接管理社會，而向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方向轉變，向黨通過國家政權機關、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管理社會的方向轉變。這就決定黨在對利益分化的整合中，主要通過政府、群眾自治組織進行整合。在黨通過政府、群眾自治組織進行整合中，要重視發揮體制、機制在利益整合中的重要作用，要通過政府和民間組織建立健全的社會利益整合機制。利益整合機制包括利益表達機制、利益博弈機制、利益調處機制和利益保障機制等。只有建立健全的利益整合機制，人們的各種利益要求才能通過正常途徑表達出來，社會利益關系才能得到有效的整合；只有建立健全的利益整合機制，不同社會階層、不同利益群體、不同個體之間通過正常的協商、對話，才能以合理的方式參與利益分配，社會利益關系才會均衡；只有建立健全的利益整合機制，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矛盾才能得到及時解決，避免大的社會震蕩發生；只有建立健全的利益整合機制，公民的合法權益特別是弱勢群體的合法權益才能得到切實保障。

3．價值引導。價值引導是個體或群體通過一定手段有目的地對社會成員施加價值影響的過程，價值引導是政黨提高執政合法性的重要途徑。在利益分化條件下，價值引導的地位更為突出。在社會價值觀多元化的條件下，只有通過價值引導，才能做到既尊重多元價值觀的存在，又對社會多元價值觀進行整合，保持不同價值觀之間的相容性，保證執政價值理念和民眾價值觀之間的高契合性。當前，我們要重視發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在價值引導中的作用，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引領和整合多樣化的思想觀念和社會思潮。為此，要積極探索宣傳社會主義價值體系的有效途徑。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宣傳教育同其他工作有機結合起來，打牢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建設的社會基礎；要使各級領導干部成為學習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體系的模范，促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教育與引導工作順利進行；要努力建設一支高素質的理論工作者隊伍，提高思想理論宣傳工作的成效，提高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說服力和感召力。

4．組織整合。依靠組織整合是中國共產黨的優勢，我們黨正是以組織網絡為依托，使黨的政策在社會上得到有效執行，使黨在社會上的影響力大大增強。在利益分化條件下，黨的組織整合功能只能加強，不能削弱。一方面，由于一般利益組織都是從自身角度反映利益要求，缺乏全面性，只有中國共產黨是無產階級政黨，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才會全面反映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要求；另一方面，由于利益分化條件下不同利益主體的發育程度不同，弱勢群體在利益訴求方面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如果再出現黨的組織整合功能弱化的話，那就會加劇弱勢群體在利益訴求方面的不平衡。近年來，我國不斷出現的弱勢群體越級上訪事件就說明這一問題的重要性。當前，我們要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認真解決好黨的組織建設方面存在的問題，解決好黨組織網絡覆蓋面不全和黨組織的整合功能發揮不夠理想等問題，充分發揮黨組織在利益表達、綜合和協調中的功能。

[責任編輯：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