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穎
正如錫克教的教義,金廟也體現出兼收并蓄的風格。既有印度教建筑的璀璨多姿,又不乏伊斯蘭教建筑的莊重大氣。藍天、碧水、陽光、金廟……浪漫與圣潔渾然一體。
這是一次奇妙的朝圣之旅。當我們千里迢迢來到印度錫克教的圣城阿姆利則尋訪金廟,卻發現仿佛走入一個中世紀的神話世界。
身邊的錫克人清一色頭裹包巾、手戴鋼鐲、腰掛短劍、身著短裝、長須飄飄,個個像中世紀的英勇武士,讓我幾乎以為這里即將上演一部印度版的《魔戒》了。
在“沒有宗教是不可能”的印度,錫克教的歷史遠比印度教、佛教、耆那教這些本土宗教都來得年輕。它誕生于15世紀后期印度北部的旁遮普地區,第一代祖師納那克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詩人,他追求和平,倡導平等友愛,反對不公平的種姓制度。來自印度北部旁遮普語(Punjabi)的“錫克”(sic)一字,意思是“門徒”,追隨他的弟子都自稱是錫克,因此有了“錫克教”的叫法。
經過500年的傳承演變,錫克教發展為世界十大宗教之一。在印度的茫茫人海中,他們別具一格的裝束讓人過目不忘——因為錫克人隨身攜帶5件信物,俗稱“5K”——Kesha(終生不剪的長發,錫克人把它當作神賜予人身體的一部分加以珍惜)、Kangha(木梳或象牙梳子,用來保持發型整潔)、Kachha(及膝內褲,提醒錫克教徒切忌邪念)、Kara(鋼手鐲,象征錫克人團結友愛)和Kirpan(短劍,表達追求自由平等的堅強信念)。
如果說每個錫克人都有著同一個夢想,那就是一生中能有一次機會親睹金廟——這座被喻為建在“花蜜池塘”里的“上帝之殿”。
一個冬日的清晨,我們也追尋到了這里。不過,對于這座錫克人頂禮膜拜的金廟,我們先愛上了它寬容開放的態度。
原來這里一切都是免費的,甚至還免費提供膳食和休息處。只要赤腳、包上頭巾,愿意跟錫克人一樣“入鄉隨俗”,金廟的大門隨時為你開放。實際上,通向金廟的大門共有四個,東西南北一天24小時都敞開歡迎,通行無阻,喻示著“五湖四海皆兄弟”。
更不可思議的是——神職人員也都不是專職的,包括看門的衛士、頌經的音樂家、食堂的廚師和洗碗工一律是義工。金廟的財產都由信徒所獻,金廟的管理也都由信徒義務完成——這就是錫克教倡導的互助共享。
穿過白色的城堡式小門樓,晨曦的第一縷陽光悄悄在身后灑落——驚喜就在眼前:一汪碧水之上,一座優雅的四方金廟如蓮花般綻放。廟頂矗立著5座金塔,其中4座小塔眾星捧月般地圍攏著中心的缽形塔,仿佛給金廟戴上了美麗的桂冠。
正如錫克教的教義,金廟也體現出兼收并蓄的風格。既有印度教建筑的璀璨多姿,又不乏伊斯蘭教建筑的莊重大氣。藍天、碧水、陽光、金廟……浪漫與圣潔渾然一體,我看到的豈只是圣殿,分明是錫克人的一座水上烏托邦。
但400年來,這座水上烏托邦有過種種不堪回首的往事。金廟博物館里記錄了歷史上錫克教為尋求獨立和自由、反對宗教迫害所進行的一系列血腥抗爭,令人慘不忍睹。作為血與火的歷史見證,金廟自從1601年完工以來,幾番遭劫又幾經重修。在1830年重修時,動用了100公斤黃金使其表面璀璨耀眼,因此才有了金廟的俗稱。如今塵埃落定,“上帝之殿”又回歸了平靜,那金碧輝煌的外表仿佛是一種重生。
金廟傳出悠揚的頌經聲,大理石的水岸走過一撥撥朝圣的錫克人。我們不由被人群簇擁著向前走,沿著水岸繞行金廟。這個冬天的早晨寒氣襲人,我們光腳踩在大理石地面,卻直覺涼到了心里。然而信徒們卻爭著脫去外衣,紛紛走入水中沐浴。因為在錫克人看來,當年錫克教第4代祖師羅姆·達斯修建的這座“花蜜池塘”,裝滿了洗滌心靈的圣水。當刺骨的冷水淌過皮膚,卻能讓心變得炙熱,這也許就是信仰的神奇力量。
一條長約50米的棧橋把水岸與金廟相連。然而通向“上帝之殿”的唯一通道如此擁擠,我被裹挾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移一步都覺得困難。身邊滿是拖家帶口的錫克人,人人手里托著碗類似供品的荷葉米糕,眼神相接時彼此報以友善的微笑。
最后50米的朝圣之路足足讓我走了半個小時。當終于挪到金廟跟前,才發現原來“上帝之殿”并沒有“上帝”,祭壇上空無一神,卻有一本存放了400年的錫克教圣經——《格蘭特·沙哈卜(GuruGranth Sahib)》。這本圣經由建造金廟的第5代祖師阿爾瓊編纂而成,當中收錄了5800多首圣詩,內容既涉及宗教的道德倫理,又包含平凡人的精神訴求。值得一提的是,圣詩并非部來自錫克教祖師之手,還出自其他分屬不同宗教和信仰的導師和圣者。難怪它被當作一座超越了神靈的精神寶庫而被供奉,因為博愛、人道、平等和共存的教導,正是這部偉大經典的精髓所在。
金廟三層上下都布滿了虔誠的信徒。雖然擁擠難行,我依然舍不得離開,最后挨著他們席地而坐,聽著耳邊的頌經聲,內心充滿了安寧。不知何時一位錫克婦女走近我,用英語問道:“朋友,你認為人身上最重要的是什么?頭、手、腳、心臟,還是什么?”我一時迷惑了——直行走的我,還不曾停下來想過這樣的問題。
她雙手合十,露出了友善微笑——“上帝保佑,沒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請照顧好自己。”隨后這位素不相識的錫克女人,把一只象征團結友愛的鋼手鐲送到我手里,看著她的背影離去,我漸漸有所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