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命盲漢人生路

嚴森海

隨著中國教育臺播出“一個盲人的創業奇跡”報道后的一個月，2008年11月26日晚，中央電視臺七套《致富經》欄目播出同一個肓人——浙江紹興盲人何幼定抗爭命運，從“算命郎”到“蘑菇王”的感人事跡。不幾日，紹興民間力之轟動，人們紛紛為這個抗命盲漢的不屈精神所折服。

痛失雙眼，我要養活自己

11歲之前，何幼定有著一個美好的童年時代。從小學一年級到五年級，他都出類拔萃，成為同學們羨慕的對象。他的頑皮也出了名，聰穎的天資將何幼定的生活時間更多地投向頑耍。學校里、村堡里的孩子們都慣稱他“頑皮大王”。

一天，何幼定同村上另一個孩子偷偷從村山塘倉庫弄出幾只雷管，出于好奇，膽大的他竟將雷管使勁地往石頭上砸。隨著一聲巨口向，他的臉面被炸得血肉模糊……何幼定被急速送往當地市人民醫院搶救，繼而轉到省城醫院治療。

經過三次手術，長達2個多月的住院醫治，何幼定的命保住了，但他的雙眼從此永遠地告別了光明。在病床上，何幼定拉著母親的手狂叫：“娘!娘!我的眼睛怎么一點也看不見了，怎么?我成了瞎子?娘，我要我的眼睛，求求醫生讓我的眼睛趕快亮起來!”母親將何幼定一把抱住，淚如泉涌，她抽泣著勸慰兒子：“幼定，這是命，醫生已經盡力了，孩子，你就認命吧!”何幼定的母親邊說邊號啕大哭起來。“不!不!我要看到光明。”何幼定拼命地捶打著病床。

回到老家，何幼定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他不吃不喝，不理睬任何人。噩運來得如此殘酷，一個活靈活現的人轉眼間變成盲人，從此將在黑暗里摸索一輩子，這太可怕了!

經過無數次激烈的思想斗爭，何幼定選擇了死。他想一死了之，結束命運對他的打擊和折磨，這時候，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姐姐，想到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他們都對自己那么好，他就這樣結束自己年幼的生命?父母、姐姐都說，即便他眼瞎了，他們也會養他一輩子。

闖禍前，一次他夜里發燒，姐姐二話沒說，一口氣就把他背到村衛生室吊鹽水……家里，平日父母親事事都依著他，從未罵過他半句……而他，就這樣忍心離父母、姐姐而去?終于，何幼定冷靜下來，他慢慢地平靜了自己的心態……

《我的父親》作文逆轉人生

18歲那年，何幼定再也按捺不住那種枯躁而無聊的日子，除了吃飯便是睡覺，簡直像受煎熬一樣。他對著父母叫喊：“我要干活，我要謀求職業，自己養活自己!”父母不忍心眼瞎的兒子去魯莽地碰撞生活。再三考慮，在無奈之下，作出了讓何幼定“拜師”學算命的決定，這一干便是十幾年。

在親戚的撮合下，何幼定成了家，不久便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她的妻子是個心地善良的鄰村姑娘，平時處處關懷著眼瞎不便的丈夫。何幼定對這個家很滿意，他對生活也很知足，直到兒子讀四年級那年，何幼定的人生才出現了逆轉。

那是兒子的一篇作文《我的父親》，開頭的幾句話使他很傷感也很震驚。兒子在作文中寫道：“別的同學的父親，都有可圈可點的地方，而我的父親卻是個算命先生，讓我在眾人前面抬不起頭。我覺得很自卑……”這些話是班主任老師打電話告訴何幼定的。

聽完老師的話，何幼定手握電話久久沒有放下，他心潮起伏，難以平靜自己的心情。是啊!兒子的話不無道理，算命先生畢竟不是個正經事。后來，他索性讓妻子把兒子的文章拿來讀給他聽，字里行間，他沒有想到兒子對他的職業如此在意，沒有意識到“算命先生”這個不光彩的頭銜在兒子成長的路上已經落下了創傷，他感到一陣揪心，涌上一股酸痛。

這一夜，何幼定輾轉難眠。算命，雖說這個行當喊不響，但自己畢竟干了十幾年，這段漫長的生活他已經習慣了。眼下農村相信算命的人還有，蓋房子、辦喜事也常有人跑來叫他挑日子。算個命，少說幾十元：挑個日子，得上百元，這種錢雖說賺得不光彩，但人家畢竟是自愿的。在“算命”時，何幼定常常挑一些好話和使人中聽的話，這不能不說是他的高明與精明。要他真放下算命，何幼定未免覺得有些可惜。

然而，兒子的話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經。他仿佛看到兒子在眾人面前低著頭，同學們都在嘲笑諷刺他，倔強的兒子似乎在說：你們別嘲笑，我一定讓我爸改行，一定讓他干正經事。何幼定大腦里翻江倒海，內心激烈地搏斗著。

自己的命到底該怎么算?何幼定這下子犯糊涂了。難道就這樣認命?難道做一輩子算命先生!想到這些，何幼定熱血沸騰，感慨萬千。妻子的幾句話最終讓何幼定下了決心。“我們生活為什么，不就是為了兒女!你讓兒子活得抬不起頭，那我們活著還有何意義?”妻子平靜地對丈夫說。

何幼定的靈魂受到了洗禮。他附和妻子說：“對!為了兒子能夠拾得起頭，我決定甩掉算命的‘瞎子棒，另辟蹊徑重新創業。”為兒子，也為了證明自己的生存價值，他作好了“抗命”的準備，哪怕是最苦最累，他也要闖一闖。

艱難創業，不服輸的“盲漢”

可是，一個雙目失明的殘疾人又能做些什么?創業，談何容易!此后，何幼定經常拽著妻子的胳膊，走在鄉間的田野小埂，在那里尋求著人生的突破口。

有一天，他突然想到，村里許多農田荒廢著，不如包幾塊田試試，具體可以叫自己的姐夫管理。何幼定找到村長，一口氣“吃”下了村里拋荒的58畝農田。土地包下來了，種植什么何幼定又犯了愁。正好中央電視臺《致富經》欄目講述利用防空洞種蘑菇的故事，何幼定聽后得到啟發，心中有了主意。他同妻子商量說：“我有個親戚以前也種過蘑菇，我可以向他討教，我們種蘑菇吧!物以稀為貴，附近這一帶種蘑菇的人沒有，如果成功了，銷路和效益肯定不成問題。”

妻子試探性地問：“種蘑菇技術性很強，咱能行?”“不行，可以學，我們可學著干!”妻子看著何幼定一副堅決的樣子，不由地點點頭說：“那好吧，我們種蘑菇試試。”

人生將何幼定推上抗爭命運的軌跡，然而陪伴他“抗命”創業的是另一番困苦。2006年底何幼定兩夫妻忙碌起來，他們請人搭棚、收稻草、集瓶子，第二年6月又專程從杭州引進300瓶蘑菇母種。可栽種并非一帆風順，搭棚所需的25萬公斤毛竹25萬公斤稻草，接種用的1萬只鹽水瓶，除了毛竹可當地取材外，其它的都是從各地收集過來的。

材料的采辦費盡周折，拿稻草來說，現在使用機械收割后，稻草很少了，而且種蘑菇的稻草有講究，必須是新鮮干燥的晚稻草。從各家各戶零碎收購，不僅成本高而且煩。鹽水瓶的收購與消毒更為煩瑣，200只一鍋，要煮12個小時，焐8個小時，一萬多只瓶消毒不分晝夜，辛苦程度可想而知。何幼定眼睛看不見，只得憑聽覺和觸摸力所能及做些事情，他更多的是盤算籌劃和向親戚討教種植技術。

菌種下種后，何幼定夫妻耐心地守候在蘑房里，他們期待著“奇跡”的早日出現。20多天過去了，蘑房里像“死”一般的寂靜，8萬多平方尺的蘑床上見不到一粒蘑菇。何幼定心急如焚。

上蒼沒有給何幼定以厚愛，他第一次種植蘑菇在接種時因鹽水瓶消毒不徹底，菌絲變質菌種壞死而導致失敗，十幾萬元成本一下子付諸東流，打了水漂。自己的一點家底掏空不說，還在親戚那里欠上五六萬元債務。妻子同他爭吵了一個晚上，整整哭了兩天兩夜，鬧著要尋死尋活，被何幼定的父母好歹勸住。何幼定陷入了迷茫。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面壁思過，長嘆一聲：創業，竟如此艱難!

算明朗參基“蘑菇王”

在挫折面前，何幼定沒有退卻，他是個要強的人。他對眾人說。“我已經征服了黑暗的折磨，難道還有比這更難的嗎?開弓沒有回頭箭!”何幼定反復做妻子的工作。他對妻子說：“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要是失敗一次就從此倒下，豈不被人笑話。”妻子在他的感染下也逐漸恢復了信心。

2007年9日初，何幼定經人介紹，直奔杭州省農科院，在那里他高薪聘請了兩名擅長蘑菇種植技術的農技人員。農技專家被他的創業精神所感動，答應一定好好幫他。兩位種蘑菇的農技師均為四川籍人員，他們吃住在何幼定家，成了何幼定大家庭中的一員。在省農科院兩位蘑菇師傅的精心指導下，何幼定夫婦將原來的大棚全部拆除，推倒重來，他們用房子作抵押貸款15萬，重新開張。旁人都替何幼定捏了一把汗。

第二次接種何幼定十分小心，他不僅聘請蘑菇師傅現場督陣，而且花血本購置了蘑菇接種瓶。夫妻倆天天鉆在蘑菇房里體驗、察看溫度。何幼定用鼻子嗅一嗅，用手感觸摸菇床，不時地問妻子，問蘑菇師傅，今天溫度多少?夫妻倆每天像盼望未出世的孩子一樣充滿著期待。一天晚上，菇房內的溫度升至36度，急得夫妻倆半夜起床，連夜跑到冰廠去買冰，好不容易把溫度降至蘑菇生長的溫度。2007年10月14日當第一顆蘑菇鉆出菇床的那一刻，何幼定激動的心情無法形容。他用顫抖的雙手輕柔撫摸著一粒粒白菇，像捧著珍珠一般。他向妻子高聲喊道：“快!拿酒來，我要喝酒。”他獨自一人坐在菇床旁，興奮地在蘑菇棚里足足喝了兩斤黃酒，喝得酩酊大醉。那種成功的喜悅，那種“抗命”所帶來的釋放，何幼定像重見光明一樣狂喜。

何幼定徹底甩掉了算命的“瞎子棒”，一心在他的蘑菇種植領域縱橫馳騁。他認真地向省農科院的兩位師傅學藝拜師，這回拜師比起他學算命的拜師，用何幼定自己的話說要虔誠得多，用心得多。

幾經周折，何幼定銷售蘑菇從打聽行情、上街推銷、到設攤行販、再到城市連鎖店的包銷。其間的甜酸苦辣也夠何幼定嘗的。開始，蘑菇的銷路讓他頭疼，原以為種蘑菇的人少，銷路沒問題，哪知道批量一大，便造成了積壓。蘑菇銷路成了何幼定的一塊心病，他決定親自到城市的農貿市場作番考察了解，于是，何幼定牽著妻子的手來到杭州最繁華的農貿集市。

杭州是個大城市，市場內人山人海，何幼定好不容易在上城區市場的角落租了個臨時攤位。“在家里一切都由我作主，然而到了市場連上廁所都成了妻子的累贅。”何幼定事后尷尬地對朋友說。“要上廁所的時候真的很難受，我一個人又不能去，要走帶她一塊走，兩人都走了，怕別人拿走蘑菇，真的沒辦法，真的很無奈。”回想起來，何幼定感慨千萬。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何幼定的蘑菇在那里擺了兩天竟無人問津，夫妻倆一臉茫然。一位好心人看何幼定眼睛不便，便向他道出了個中的奧秘。“這里的蘑菇銷路被人攔截壟斷了，你想要擠進去，得通過關系。”真是好事多磨，種蘑菇成功了，生意買賣卻遭到了排擠，弄得何幼定夫婦倆哭笑不得。

出于無奈，何幼定一托二、二托三，最后找了個在杭州的熟人疏通渠道，他總算在杭州上城區農貿市場蘑菇攤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何幼定種植的蘑菇顆粒均勻飽滿、新鮮、肉質純厚。他索性做了牌子標明采摘時間，鼓勵顧客對他的蘑菇捏捏看，來個比較。這一招還真靈，越來越多的顧客涌向何幼定的攤位。

很快，何幼定的蘑菇成為市場的搶手貨。杭州有一家面館，老板叫王偉，他說：“別人的蘑菇一捏就碎，而他的蘑菇怎么捏也不會變形。”他決定包銷何幼定的蘑菇。如今，何幼定的蘑菇銷售點已延伸到杭州、寧波、紹興、富陽、溫州等地。在杭州，何幼定與朋友王偉合伙開辦全省第一家“五谷雜糧”連鎖面館——“歐凱骨谷面世界”，蘑菇和土雞是“歐凱骨谷面世界”的主要佐料，面館開張后，生意火爆，備受人們的青睞。

2007年何幼定的蘑菇種植發展到13只大棚，面積計12.5萬平方尺，經過苦心經營，蘑菇年產量達5萬公斤，產值達60多萬元，創利潤近40萬元。何幼定夫婦笑得合不攏嘴，幫工們常常看到何幼定一張充滿陽光般的笑臉。2008年，何幼定時來運轉，野心與擴張把他推上“蘑菇王”的寶座。他的精明籌劃與蘑菇師傅的精心管理形成了強大的合力，蘑菇產量一路飚升，達到13萬公斤，產值突破150萬元。

蘑菇種植成功，何幼定有了底氣，他全部吃進了村里拋荒的107畝農田，與寧波海通公司掛鉤，搞起訂單農業，發展成為蔬菜基地。在蘑菇基地旁辟出2畝地，引進優良品種，創辦土雞養殖場。蘑菇燉土雞成為一道誘人的菜肴。接著何幼定大膽拓展產業鏈，以“蘑菇燉土雞”為“金字招牌”的農莊餐館隆重開業，吸引著上虞、嵊州乃至紹興的顧客。在何幼定的策劃下，以蘑菇為龍頭的何氏家庭產業一片紅火。

發展至今，何幼定旗下已有四大實業：紹興桃花源蘑菇專業生產合作社、何氏土雞養殖場、上虞桃花源瀾芋農莊、上虞何家樓專業蔬菜基地。從業人員淡季40多人，旺季100多人。何幼定任董事長，主外；妻子任總經理，主內。兩夫妻一唱一和，演繹著何幼定“抗命”所鑄就的輝煌人生。

記者好奇地問何幼定：“你眼睛不靈，行動不便，你怎么對幾塊實業的經營如此在行?都能講得頭頭是道?”何幼定笑著說：“我憑大腦貯存記憶。我腦袋里能記住幾百個電話號碼，所以我的朋友特別多，不懂的事我可以向他們請教；我憑耳朵積累知識。我每天早晨和晚上要騰出一定時間收聽電視里的新聞及科技知識，走到哪里我把收音機就帶到哪里，這形成了我雷打不動的習慣。”

“抗命”創業，何幼定終成正果，讓兒子挺直了腰板，他自己也揚眉吐氣。他下一個目標是：在全國開起50家“五谷雜糧”——“歐凱骨谷面世界”加盟連鎖店，形成“基地+餐飲”的流通實業鏈。

(責編陶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