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制定遺產計劃應成為常態

李季先

世人行動，實系幻影。他們忙亂，真是枉然。積聚財富，不知將來有誰收取？

當人們還在以孔尚任《桃花扇》中“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幾句形容世事無常的經典臺詞悼念痛惜陳逸飛、侯耀文等近年來商界、演藝界名流華年早逝的時侯，突如其來的雪災、地震、礦難、潰壩等天災人禍也打亂了原有的法律秩序，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日漸突出：源于富人及一般民眾遺產計劃的普遍缺失，國內因被繼承人毫無征兆地意外逝去而招致的遺產糾紛正在不斷增多。

富人遺產繼承成為糾紛重災區

2007年5月，北京商人劉某應酬完生意回家后突然身故，留下的遺產主要是環飛宇置業有限責任公司82.5％的股權和該公司與其共同投資的三家物業公司，在這三家凈資產均超過500萬元被投資的物業公司中，劉某都直接占有51％的股權。此外，劉某在北京、江西、浙江等地以個人名義留有7處別墅類或商品類房產，奧迪高級轎車5輛。

劉某去世的太突然，與大多數國人一樣，事先沒有制定遺產計劃，也沒有任何遺囑留下。在經過最初幾天的悲痛后，圍繞著劉某遺留的上述財產爭奪戰，不久就在劉某的女友楊某和劉某的父親劉坤之間展開。楊某認為，遺產除自己要繼承外，自己還未出世的孩子也應有一份；而劉父認為，楊某和兒子劉某還沒有結婚，沒有法定繼承資格，不能繼承劉某遺產，至于還未出世的孩子，由于不能斷定是否真的系劉某的孩子，依據繼承法也不能事先繼承。雙方的談判很快陷入僵局，楊某氣憤之余，把劉父告上法庭，要求進行親子鑒定以便與其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參與劉某的遺產繼承。

這場遺產繼承糾紛盡管其間情節一波三折，可最終在律師的努力下沒有進入法院宣判程序，而是在律師的法律政策宣講和調解下，雙方達成庭外和解、官司撤訴。根據雙方達成的和解協議，劉某遺產中的股權部分、北京的一處別墅和兩輛轎車歸劉父所有，遺產中的剩余部分歸楊某所有；楊某應盡量保證孩子平安出生，并在醫學上認為安全時配合劉父對孩子進行親子鑒定，若孩子確系劉父之孫（女），則劉父將無償向楊某轉讓所持環飛宇置業有限責任公司30％的股權，并酌情支付相應數額現金作為楊某撫養孩子之費用。

應該說，與國內不少名人、翹楚因遺產糾紛死后仍不得安寧相比，這是一個兼顧法律和親情的非常圓滿的結局。糾紛雙方都最大限度保持了克制，并在維持所控股公司的持續經營上根據律師的意見表現出了極大靈活性，由熟諳經營的楊某繼續主持公司日常工作，從而保證了上述公司的可持續發展。但相較之下，國內很多富人遺產糾紛，由于作為被繼承人的富人缺少遺產計劃或未提早立遺囑，其結局就沒那么幸運了，陳逸飛的妻兒為了爭奪遺產不惜鬧上公堂，龔如心身后遺產陷入糾紛就很能說明問題。換句話說，較之一般民眾，家大業大的富人更容易成為遺產繼承案件的重災區。

遺產計劃可有效減少遺產糾紛

近年來包括雪災、震災、礦難、交通意外在內的天災人禍不斷，眾多浮出水面的遺產糾紛案讓世人不能不感慨世態的無常。辛勞一生積攢的財富不但沒有給后人以幸福，相反卻在其身后帶來無限的凄涼，這肯定不是這些已經身故的人的愿望。但如果這些民眾、社會名人，甚至包括社會翹楚在內的一切有產者都事先對身后財產繼承制定了合法有效的遺產計劃，則那種在其身后因遺產糾紛造成親情和財富雙重損失的事本來可以避免發生。

法律上的遺產計劃一般是指個人考慮到本人年事已老或可能會遭遇不幸，而提前根據法律的規定對個人財產、葬禮計劃、被撫養人撫養事宜做出合法、有效、全面的規劃安排。在內地，遺產計劃由于遺產稅等制約遺產繼承的法律因素尚未開征或啟用，因而按照《繼承法》、《公司法》、《合伙人企業法》、《信托法》等民商事法律，主要表現為遺產的范圍、繼承人或受贈人的確定、遺囑的內容與形式等分配形式的法律安排，而不是西方那種遺產信托式的帶有“從墳墓里伸出來的手”理財性質的保障性財務安排。

來自中國基層法院的統計資料顯示，有近70％的遺產繼承糾紛是由于被繼承人生前未立遺囑或制定遺產計劃引起的，而在剩下的30％遺產糾紛中又有將近84％的案件是因為遺囑欠缺法律要件或形式、內容違法。可見，當下的遺產糾紛主要是因被繼承人生前沒有擬定遺產計劃或錯誤擬定遺產計劃招致。如果全社會擁有財產的潛在被繼承人都能夠提前在律師等專業人士的幫助下制定遺產計劃、擬好遺囑，可以預料，各種遺產糾紛將會大幅度減少，而本文開首提及的案例以及其他已經或正在遭遇遺產繼承不幸的案例也可能不是這樣或那樣的結局。

實際上，對于社會公眾，尤其是對于民營企業家這樣的富人來說，制定遺產計劃應該像制定企業經營計劃或買商業平安險一樣平常，生前遺囑、財富提早認真規劃，這也是在創富或至少是在進行財富的積極防御。畢竟，企業家也是人，終究會離開這個世界，也終究會有人接手其財富，而不確定的不過是誰來接手，國家、他（她）的合法或非法姻親、直系親屬還是旁系血親？所有這些，都應該在遺產計劃中確定。否則，將來遺產繼承依靠法院來解決，繼承官司一波又一波，即使最后法律一錘定音，當事人也再難把手言歡、握手言和。而這，對于聰明一世的企業家乃至民眾而言，這是其生前最大的失智行為，或許正應了《圣經》中的那句詩：“世人行動，實系幻影。他們忙亂，真是枉然。積聚財富，不知將來有誰收取？”。

制定遺產計劃應注意的兩點

1、誰需要制定遺產計劃

一般來說，正如上面提及的，所有擁有財產的成年人都是潛在的被繼承人，都應該在合適的時候制定自己的遺產計劃。但就這幾年遺產繼承的司法實踐看，經常出差或高風險、高強度職業者；健康狀況欠佳而又家境事業殷實或財產關系復雜者；社會交往頻繁的民營企業家、注冊會計師等專業人士；涉及到收養、再婚、過繼關系者，以及擁有非婚生子女、多子女者是最需要盡早制定遺產計劃的人。

2、如何制定遺產計劃

（1）依法確定遺產繼承的合理路徑，將立遺囑作為主要路徑。制定遺產計劃不是單純的非此即彼游戲，它要求依法進行，實事求是，靈活選用各種法律允許的遺產繼承路徑。就國內遺產繼承而言，鑒于我國的相關金融、法律中介機構尚不存在操作遺產信托等創新遺產繼承方式的現實保障法律基礎，因此當下最迫切的不是盲目制定以遺產信托或股權信托為主要內容的遺產計劃，而是要充分利用現有的繼承法，并結合被繼承人的實際，來確定遺產繼承的具體路徑，將立公證遺囑、為將來繼承所需修改公司章程與培養自己的子女或者接班人結合起來，必要時，個別富有的被繼承人還可以先行確定職業經理人以保持遺產的可持續性。

（2）依法確定可繼承的財產范圍。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三條，遺產是公民死亡時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包括：公民的收入；公民的房屋、儲蓄和生活用品；公民的林木、牲畜和家禽；公民的文物、圖書資料；法律允許公民所有的生產資料；公民的著作權、專利權中的財產權利，等等。在這里制定遺產計劃最容易犯的一個錯誤就是，將有權屬爭議的共同財產、已設立擔保的財產和已被司法凍結的財產在析產、解除擔保、解除凍結之前列入可繼承財產，而根據相關法律規定這是不被允許的。

（3）依法謹慎起草遺囑，哪怕是簡單的遺囑，這是整個遺產計劃的核心。根據我國《繼承法》第十六條至第二十二條和最高人民法院有關司法解釋的規定，公民可以立遺囑將個人財產指定由法定繼承人的一人或者數人繼承，可以立遺囑將個人財產贈給國家、集體或者法定繼承人以外的人，可以根據個人意愿在遺囑中確立繼承人或受贈人，可以在計劃中附加撫養要求、葬禮安排等；但同時遺囑必須符合以下條件：遺囑人必須具有民事行為能力，遺囑內容、形式合法且為其真實意思表示。值得一提的是，為避免糾紛，遺囑要盡量由被繼承人自書或在他書時由公證處公證，特別是一定要注意不得剝奪非婚生未成年子女、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其他繼承人的繼承權。

（4）選任合適的執行人。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十六條，“公民可以依照本法規定立遺囑處分個人財產，并可以指定遺囑執行人”。根據我國的司法實踐，除非選用家族成員或組織中的年長或地位較高者，否則遺產計劃執行人建議最好選擇律師事務所、專事遺產打理的基金公司等獨立第三方機構。

（作者系北京市萬商天勤律師事務所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