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的樹（組詩）

微雨含煙，本名李維宇，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供職于某電力企業。2004年始寫作。有組詩發表于《詩刊》《人民文學》《詩選刊》《綠風》《星星》《飛天》《詩潮》《鴨綠江》《山花》等刊物。有詩歌被收入多種年度選本。

就此別過

我屬于秋天

累累果實后空虛的枝干

那落下來的

僅僅是落下來的未知

在我們的眼睛里

倒向風的桃花有些輕佻

我想我應該就此別過

那流水里的、生活的影子

讓它流走也就是讓我離開

我經過這樣的日子

在桃樹下說話

一說就說到了現在

大地是疼痛的

我從車窗里感知大地

飛速后退的飽滿與真實

也從車窗里遙望遠處的梨花

一簇簇的白與干凈

但我記住的

不是花好與月圓

我再一次想到海，激情澎湃的沖擊與逆轉

大地仁慈

大地也渺小

一滴雨落進大地的口袋

就能把空虛的胃漲滿

把我們虛擬得如此真實

相愛的樹

我不認為根連著根的兩棵樹是相愛的

舌頭碰著牙

有時會厭煩

我讓它們分開一定的距離

快樂的時候彼此搖搖葉子

傷心的時候

也彼此搖搖葉子

這多好

仿佛青春年少的我們

始終在追逐

偶爾疼了

就把疼痛從我左肩

移到你的右肩，像兩棵樹

你要相信

兩棵樹就是這樣相愛的

一片陽光的海

在它們中間遼闊著

葉子

突然很想說說葉子

很久之前的葉子

落在心上的它們

手挽著手的它們

馱著絮語的它們

這樣的一些葉子

從某年某月的早晨一直

飄到現在

我也說說現在

安靜的溫暖，還有

燈光之外彌漫的藥香

我坐在燈下，偶爾看看藥鍋

醫生說的黨參，二十錢

讓小火煮著

我再來說說悄悄話

在一封信里

在一些嘮叨里

我為自己動用一個形容詞

“深深的”

深深的溫暖與想念

不要像葉子

落得那么快

要像這剛剛到來的夏天

露珠兒是新的

好天氣也是新的

開始是新的

過程是新的

結束也是新的

全是新的

就沒有懷念

就一直向前

幸福的感覺

像小紙片

寫上三兩個不挨邊的字

橫著，是我們討論的六月

豎著，是我要去的草原

開著的花，如火如荼

這時要躺下來

安靜地讀一句詩，誰的都好

比如微雨含煙的

你把它拆開來讀

微——雨——含——煙

你是不是看到

小雨落了，細細的

在草原上，隨處都是晶瑩

你是不是也看到

氈房上的炊煙，輕輕的

如果不是雨

它們會更自然地上升

可它們偏要和雨絞纏在一起

讓速度慢下來

讓一切變得干凈又朦朧

目不斜視地盯著它們

你是否覺得你就是一滴雨了

融入這清涼

這青翠

這輕盈

這幸福

留下的小紙片

寫著三兩個不挨邊的字

伐木工與月亮

這一回我不說愛情

我來說說月亮

從初一

走到十五的月亮

用一張臉來看見

——森林里的伐木工

他正在加快速度

他急切地想把一棵

掛著月亮的大樹放倒

電鋸聲愈來愈響

一個伐木工人躬著身

背上的月光一波一波蕩漾

這是中秋前的月光

是被許多人看見的月光

是在電鋸的轟鳴里

像木屑那樣飛濺的月光

總是要離開的

在水鄉居住的兩晚，有些難以啟齒

我一直哭，有些莫名

沒人敢留下我，因為

我的淚水竟多過江南雨

連沉穩的雕花大床都晃動了

而小鎮剛好落了一夜雨

青石路面濕了

油紙傘下多了些模糊的背影

仿佛暗示我的離開，沒有相送

我是要離開了，帶走我自己

我走了

陽光就會出來

黑夜是一個巨大的窗口

剪影的三月，一切都是柔軟的

包括現在的音樂，繞著黑夜

還有我

想到春風，追趕著桃花

門扉舊了又舊

扇上繡著的美人，有些病懨懨

她說桃花謝了，春紅尚淺，黑

多么奢侈地圍向

一個人的孤獨。一個人

仿佛盲人

從尚陽東路到西路，冥冥中的指引

就到了你的窗前

多么巨大的迷失，還有沉默

亂的風，還有雨

交替前行的流言蜚語

被剪刀修掉的多余枝節

它們不是我的，也不是必需

一把火燒掉的虔誠

你都拿去吧

能帶多遠，就多遠

這一握，是不是永恒

那一次握手，有隔世的感覺

那一次醉酒，掉入往事的青苔

陰暗處的美與潮濕

我尋到自己，有些面若桃花

也有些荼■

我是誰呢

如果是海，早就該起風浪了

如果是纜繩，也舊得

系不住流浪

在海邊，我變得越來越遼闊

潮漲也潮落

責任編輯 啞 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