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山泉到底開罪了誰?

李亞彪

食品行業的品牌形象建立易，維護卻是很難，如果危機牽扯到同行業的幾家企業，那么公眾對該行業整體的印象也會急劇下滑。隨著浙江省環保部門對“千島湖水質事件”給出正面回應，被媒體吵得沸沸揚揚的農夫山泉“水源門”迷霧，也隨之消散，整個事件至此仿佛告一段落。但事實上，中國環境監測總站的一次常規月報公布，何以被挖出來“炒作”，并將矛頭對準了農夫山泉?農夫山泉到底開罪了誰?這究竟是一次獨立的品牌危機，還是會引發整個行業的信用危機?記者進行了深入采訪。

“千島湖水質事件”的真實說法

近日，有媒體報道農夫山泉水源地之一千島湖水質被列為Ⅳ類，這一事件在浙江省環保部門、國內瓶裝飲用水行業釀成了不小的風波。

據媒體報道，中國環境監測總站公布的最新一期《中國地表水水質月報》顯示，千島湖的水質在今年1月份已被列入Ⅳ類。而按環保部門分類，Ⅳ類地表水主要適用于一般工業用水及人體非直接接觸娛樂用水區，而千島湖是農夫山泉的水源地之一，這家居國內瓶裝水銷量三甲之列的瓶裝飲用水企業，現在“水源出現了問題”。

農夫山泉是不是“問題水”，首先要看千島湖水質情況。16日，浙江省環保廳通過調查、分析，并與中國環境監測總站相關專家進行溝通后，6月對此事做出正面回應：千島湖水質總體良好，是全國水質最好的水庫之一。2008年度浙江省地表水水質評價圖顯示，千島湖為Ⅱ類水；今年1月份卻被列入Ⅳ類，反差之大，令人詫異。那么，這次的Ⅳ類水質是怎么監測出來的呢?

浙江省環保廳表示，中國環境監測總站2009年1月份的全國地表水水質月報中，千島湖水質評價源于三個國控點位，分別為街口(新安江入湖口)、三潭島(中心湖區)及大壩前(出湖口)，公布的千島湖整體水質主要由3個國控點位的均值來評價。受街口點位入水水質總氮影響，千島湖水質為Ⅳ類水。

上世紀90年代以來，長期監測數據表明，千島湖水質保持相對穩定。如果總氮不參與評價，千島湖總體水質基本保持在Ⅱ類以上水平。環保部門表示，總氮偏高在全國湖庫中是普遍現象，目前河流型水體水質總氮未作為評價水質的指標，國家《生活飲用水衛生標準》也未把總氮列為飲用水水質指標。專家認為，淳安千島湖水質在全國主要湖泊水庫中是好的，作為飲用水水源地是沒有問題的。

業內人士認為，導致千島湖水質被列入Ⅳ類的主要是總氮指標，而這是一種單因子的評價水質方法，照此標準，許多湖庫水質都會被降為Ⅳ類、Ⅴ類甚至劣Ⅴ類，從而產生誤讀?？蓪嶋H上研究表明，總氮濃度水平對人體健康基本沒有影響，不影響水體環境功能?，F在國外都是采用的多因子評價體系，國內新的地表水環境質量評價技術規范也已由國家環保部門等單位在幾年前開始編制，但遲遲沒有出臺。

浙江省環保廳監科處處長陳愛民表示，浙江省各級政府始終把千島湖水環境保護作為一項重要工作來抓。據統計，2000以來，當地政府直接用于千島湖水環境保護的財政投入累計達到7.1億元。2008年度浙江省地表水水質評價圖顯示，千島湖為Ⅱ類水。

何以禍及農夫山泉?

在國內飲用水行業打拼了許多年的農夫山泉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鐘睒睒，沒有想到中國環境監測總站的一次例行公事的月報，會把自己推到一場“問題水”風波的風口浪尖。

事發之初，農夫山泉股份有限公司杭州總部就表示，其生產的瓶裝飲用水沒有問題。在鐘睒睒的案頭，就放著本公司生產的農夫山泉水，他每天飲用的也是來自千島湖的農夫山泉瓶裝水。鐘睒睒說，千島湖水從上游流過來，不同地段差別很大，監測點斷面、高度、位置不一樣，得出水質監測結果也不同。農夫山泉在千島湖水庫的取水口位于湖底深處，屬于不交換水體，即使表層有污染也不影響取水。而從千島湖本身來說，有關部門多次檢測證實，它是華東地區最好的水源?！叭绻€能找到更好的可開發水源，我可以把千島湖水廠關掉。”鐘睒睒說。

水質月報中提到的被監測對象有全國許多著名的江河湖庫，然而這次事件何以把千島湖拎了出來，并且直接導致農夫山泉被質疑呢?

事發后，農夫山泉的業務已經受到影響，并開始接到退貨要求。6月12日，鐘睒睒接到深圳一家經銷商通知，要求退掉1萬箱水?！拔冶硎就?，但對方必須有正式文書。”鐘說。他表示，公司不想過多地公開澄清什么，在必要的時候會邀請網上對農夫山泉提出最刻薄意見的網民代表以及社會公眾代表到水廠來檢查，“清者自清”。

在調查中，有關專家與業內人士感到，中國環境監測總站的監測結果是客觀的，但這一監測結果卻被不恰當地使用了。更有有關人士認為，這次事件背后不排除行業內部對其的排擠。

“一直以來，農夫山泉在行業內總是發表一些不同聲音，早就被視作了行業中的‘另類。這次事件不是孤立的，背后有可能存在一些人為因素?！币晃徊辉敢馔嘎缎彰娘嬘盟袠I人士說。

警惕行業排擠拿公眾利益“說事”

近幾年以來，農夫山泉在多個場合就飲用水行業的有關問題提出自己的“另類”觀點。在2008年的中國國際包裝飲用水峰會上，鐘睒睒表示，希望所有瓶裝飲用水都借鑒國際食品法典委員會和美國的法則，清楚地標注水源地。

這一觀點直指當年飲用水行業的熱點“自來水水源門”事件，本來用自來水凈化、過濾制成純凈水，再通過添加食品添加劑制成礦物質水，已是行業中的常態。鐘啖賧說，當消費者了解到這一情況后產生強烈的反感，因為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手中的水是由自來水加工而成，絕大多數人甚至以為礦物質水就等同于天然礦泉水。標注水源地是為了保護消費者知情的權利，還消費者選擇的自由。

農夫山泉備受業內關注的另一次不同聲音，則是在對飲用水的定義上的爭論。1998年實施的國家標準《軟飲料分類》中，明確瓶裝飲用水類的定義就是密封于塑料瓶、玻璃瓶或其他容器中不含任何添加劑可直接飲用的水。而2008年底實施的國家標準《飲料通則》中，“包裝飲用水類”的定義則修改為“密封于容器中可直接飲用的水”。

《飲料通則》的起草單位包括農夫山泉股份有限公司，一直反對在瓶裝飲用水中加添加劑的農夫山泉，對“包裝飲用水類”定義中把“不含任何添加劑”內容去掉表示不同意見。最終在討論中，這一定義以多票通過、一票反對的結果通過，反對的一票就是農夫山泉。

農夫山泉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會秘書周力笑著說，“這次事件后，我們感覺到自己好像成了全行業的‘公敵和另類，特別討人厭!”因為在《飲料通則》實施前，國內有不少企業生產加入添加劑、人工礦物質的飲用水，農夫山泉的言行顯然給他們帶來了不愉快。

有關人士分析，這次農夫山泉一度身陷“水源門”困擾，有可能同5月22日衛生部衛生監督中心召開的一次礦物質水相關標準研討會議有關。在這次會議上，農夫山泉的“另類”表現再掀高潮，得罪了眾多同行。

在會議上，農夫山泉沒有同有關企業“保持一致”，繼續反對在瓶裝飲用水中加添加劑。農夫山泉的理由是，按食品安全法規定，加入添加劑必須說明原因。而有的企業在廣告中宣傳自己生產的礦物質水是營養、健康的，可在行業內部卻承認添加劑與營養無關，而是調味的。如果這樣的話，就不應該叫“飲用水”，而應該稱之為“飲料”，從而對消費者負責。

農夫山泉的這次“另類”表現，顯然起了一定作用。會議認為，在純凈水中出于調節口感目的，添加一定量的添加劑有其工藝上的必要性，在相關規定范圍內添加可以保證飲用安全，但為防止誤導消費者，該類產品的類別名稱及營養聲稱還有待進一步論證和規范。

知情人士透露，在這次會議召開前，5月21日行業協會曾召集由相關企業參加的預備會，不少企業已達成一致意見。而且22日的正式會議并沒有通知一貫以“反對派”面目出現的農夫山泉參加。農夫山泉認為自己作為相關標準的起草者，應該參加這次會議。在農夫山泉的努力下，加之衛生部門也想多聽到一些不同聲音，最終也拿到了邀請函。

這次會議的參加與否，已經體現出了行業的排擠。而這次會議后出現了更多的怪事。 鐘睒睒說。先是有媒體在未采訪農夫山泉總部的情況下，撰文批評農夫山泉；不久，媒體引用中國環境監測總站的水質月報，再次對農夫山泉的水源進行評論。在此期間，農夫山泉相關負責人也數次接到威脅電話。

近日，農夫山泉針對這一系列影響企業形象的事件，已開始著手訴諸法律程序。

“水源門”的受害者絕不僅僅只是農夫山泉，同時也極易對中國本土飲用水企業造成惡劣影響。國內瓶裝飲用水行業已進入了“微利時代”，如果利用社會公眾利益開展不正當的行業排擠，可能會給飲用水行業造成致命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