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傳奇

王云高

前言：華夏5000年文明史上，作為多民族人民的聚集地——廣西不缺傳奇。進入許多文學家的視野和筆尖，從而在文學作品中留下閃光的傳奇痕跡，其本身就是一種財富。

廣西是我國惟一的沿海自治區，緊緊連接著廣西的那片碧藍的海洋——北部灣正風生水起。值此，我們從古典名著中撿出與廣西有關的作品用心品嘗，間或加以剖析，算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一個閱覽罷。

欽州：宋之問詩跡和足跡之謎

公元711年（唐睿宗李旦景云元年）秋，著名的“國家級”詩人宋之問被流放欽州，途經粵北大庾嶺時，他蒼茫四顧，見景生情，便在驛館墻上題詩一首：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復歸來？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陽月就是農歷十月。滿眼天高云淡，據傳說，南飛的大雁到南嶺都要轉頭回鄉的。如今我也被趕到這里來了，這輩子還能回去嗎？算了，走吧，到明天早上想回望故鄉，就只能見到這嶺上的梅花……

此詩深情婉約，畫意連綿還特別富有詩人個人的風格，讀來感人肺腑。

但是，詩人終究回不去了。一年多以后，死于這海角天涯的小城里。

如果從傳統的史學八股的角度，大約又能“考證”出一篇“迫害知識分子”的“傳奇”來了吧？

其實不然，我們且先看看此人的全部歷史。

宋之問，原名少連，字延清，虢州弘農（今河南省靈寶縣）人。出生于唐高宗李治顯慶元年（公元656年）。他一掃初唐刻板的詩風，拒絕沉重，為近體詩的“律詩”、“絕句”體裁的奠定起了關鍵的作用，所以“弱冠出名”，中原詩壇都把他跟大詩人沈佺期并稱“沈宋”。他的五言詩寫得特別好，有人說“當時無能出其右者”。因此，于高宗上元二年（公元675年）進士及第。此時，著名的美女武則天正以51歲的“第二春”受寵，進而干涉政務。她多用文學之士以分宰相之權，這群人被稱為“北門學士”。他們的頭目——張易之、張昌宗兄弟被視為武后的“鴨子班長”，據《資治通鑒》：那段時期，武后把“政事多委張易之兄弟”。而宋之問為了巴結這兩名“鴨頭”，不惜“為二張持溺器（尿壺）”。效忠終于有了回報，他向武后獻詩一首，由二張轉呈了，因而受封為“左奉宸內供奉”，成了武后的文學侍從之臣。得寵后繼續向上爬，一次“于龍門賦詩，武后以錦袍賜之”。

皇后的獎項本來就是“國家級”的，何況又上了那么個輝煌平臺，那“含金量”自然“蓋帽兒”了，可惜的是那勢頭沒“勁”下去，個中原因正史語焉不詳，只有一些私史和野史有所透露，說是武后“曾向親信說及此人有口臭的毛病”。

新紅的顯宦為何還口臭，而比他年長32歲還當了女皇的武則天從何得如此隱私？這個懸念當然又足以“戲說”出一段“三級片”，但我們既不在此行，也只好閃開。反正鐵的史實擺在那兒，宋之問“靠邊兒站”了。直到唐朝宗室發動兵變，女皇失去了帝位，“易之等敗，（宋之問）左遷降職瀧州（廣東羅定）參軍，未幾逃回”，歸途經過漢江時又寫詩一首：

“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從歌功頌德、粉飾升平的高峰驀然摔下谷底，深刻的感受外化成工整的美感，收筆兩句，至今仍被人們廣為引用。當時的讀者也希望他迷途知返，向人民靠攏。

只是，走出困境的沖動往往會導致不同的行為，宋之問的腳跡卻令人吃驚。逃還后的他“匿于洛陽人張仲之家。仲之與駙馬都尉王同皎等謀殺武三思（武則天的娘家侄子和死黨），之問令兄子發（揭發）其事以自贖”。那真是“反戈一擊”，把窩藏自己的恩人出賣了，用他們來墊腳果然有效，窩囊而酸腐的唐中宗李顯把這看成是“贖罪之功”，于是“及同皎等獲罪，起之問為鴻臚主簿……再轉考功員外郎。時中宗增置修文館學士，擇朝中文學之士，之問與薛稷、杜審言等首膺其選，當時榮之，及典舉，引拔后進，多知名者，尋轉越州（浙江金華）長史。”

宋之問終于落而復起了，自己的官位在爬高，還拉幫結派，提拔了一群同道的后生，互相包裝，儼然成了氣候。但是，廣大詩界同行旁觀者清，這一群“深為義士所譏”。

“譏”者越來越多，矛盾延伸到宮廷內，不久，中宗被老婆韋后毒死了。又一番動亂之后，睿宗（李旦）即位，“以之問嘗附張易之、武三思，徙欽州。”

于是，出現了本文開篇那段詩情畫意。

只是，跟窩囊而酸腐的李顯不同，李旦卻比較明智，更有個當時還勇決有為的兒子李隆基輔佐。他們父子倆總結了歷史的經驗教訓，分析了宋之問的全面素質，便沒有讓他“復歸來”，再折騰個兩落兩起的局面，便只讓他留在欽州看管。一年多以后，李旦禪讓于兒子，李隆基繼位，改元為先天，便將宋之問“賜死于徙所”。

宋之問活了56年，一生中寫了不少優秀的詩篇。“所有篇詠，傳布遠近，友人武平一為之纂集，成十卷，傳于代”。其中一些詩篇和腳印，也成了欽州歷史上的痕跡。讀詩還讀賦詩人，我們就能對歷史和世情得到深刻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