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停頓

道　路

出去找項目，跑了大半天，一無所獲，我們幾個都很沮喪。路過同事家附近時，他邀請我們到他家坐坐，休息一下。

這是一個樓群密集的小區。他家住六樓，頂樓，天又燥熱，一口氣爬上去，我們都有點氣喘吁吁，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站在樓梯口，我們等待同事打開門。

同事站在門前，長吁一口氣，做了幾個深呼吸，定了定神，咧了咧嘴。我們都是又累又困，臉上的表情，都有點灰不溜秋，他這么一弄，臉上的線條好像立即舒展了不少。接著，同事不緊不慢地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汗珠，然后，又彎腰撣了撣褲腳，彈起幾縷灰塵。

大家都奇怪地看著他，有人催他快點開門。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才從褲帶上解下鑰匙，打開家門。我們隨他走了進去。

家很樸素，但收拾得挺整齊，茶幾上還擺著一個小花瓶，插著一枝康乃馨。一切都顯得很溫馨。同事的妻子不在家。他妻子早幾年就下崗了，身體也不大好，孩子在外地上大學，全靠同事一個人支撐，一家人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我好奇地問他，剛才在門口，干嗎站那么長時間才開門啊?

同事笑笑，習慣了。

我追問原因。

同事給我們的杯里加了水，淡淡地說，每次從外面回家，都很累，有時候心里也很煩，恨不得一腳踹開門，倒在床上。有一次，我在單位憋了一股氣回家，隨手甩上了門，一個人窩在臥室里。外面一片寂靜。等我氣消了些，走出臥室，看見妻子和兒子，呆呆地坐在餐桌前。見我出來了，兩個人都惴惴不安地看著我。我突然明白，我剛才進門的動作，一定嚇壞了他們母子倆，雖然我的怒氣，與他們毫無關系。

同事說，從那以后，每次從外面回家，他都會在門前站一會，先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一個人在外面闖蕩，難免會有工作不順，心情不愉快的時候，這些情緒帶回家，整個家庭就會被它籠罩。站在門口，深呼吸一下，將心平靜；咧咧嘴，將愁苦抹平；擦干汗水，不讓家人看見你的辛苦……

原來是這樣。

同事的話，讓我想起另一個故事。有對夫妻，丈夫出門，都會和妻子吻別；而每次丈夫從外面回來，妻子都會給他一個深情的擁抱。一個寒冷的冬天，妻子看到丈夫走到門前，卻突然停了下來，一邊搓著手，一邊不停地做下蹲和擴胸運動，她詫異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幾分鐘后，他的臉上泛起紅潤和熱氣，他這才解開外套，用鑰匙打開了門。她看呆了，竟忘記了給他開門。她撲進他的懷里，那是多么溫暖的胸膛啊。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他為什么剛才在門前停頓下來；她也恍然大悟，為什么每次回家擁抱她時，他的胸膛，總是那么溫暖。

回家前，在門口停頓一下，是要把愁苦卸下，把溫暖帶上啊。

那天回家，我也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我只是做了一個最簡單的動作，咧咧嘴，再咧咧嘴，我要在跨進家門的時候，讓我的親人，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的笑臉。

摘自《思維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