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蕾
嗅著紙墨的味道穿過廳堂,一位儒雅的老人正在案臺前鋪紙、研墨。老人的書房四面書架,墻上、地下全是書法作品,沙發上是滿紙未干的墨跡。古色古香的書房對于習慣了現代化辦公的人們來說,少了幾分浮躁,多了幾分沉淀的文化禪意。

老人臥室的床頭桌前,擺著一幅毛主席的肖像,鏡框被擦得一塵不染。
曾作為毛澤東主席“書童”的王文祥今年已68歲高齡了,接受《記者觀察》專訪時,他氣質儒雅,神采奕奕。
毛澤東書童
“毛主席喜歡看古典類藏書,比如說《二十四史》,”王文祥轉過身子指向自家書櫥的最上方說道,“毛主席看這本書看了很多遍,幾乎是不停地、反復地閱讀。”對此,王文祥十分感慨。而第一次見到主席的場景,也讓他一輩子不能忘懷。
這還要追溯到王文祥在南開讀大學的時候,他的畢業論文《文學作品中塑造新英雄人物的意義》,經時任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田家英幫助修改后,在當年的《大公報》上發表了出來。1964年王文祥從南開大學畢業后直接被選中,分配到了中央辦公廳工作,他的伯樂就是田家英。田家英把王文祥安排到中南海后樓,為毛主席管理圖書。毛主席對古今中外的書籍涉獵極廣,所以王文祥的日常工作就是購買大量的圖書或到北京圖書館借書,然后分類管理、上架。
田家英同志喜歡閱讀,經常去后樓借閱圖書,于是,他跟王文祥的關系日漸親密。在田家英負責編輯《毛澤東選集》和準備撰寫《清代通史》時,就是王文祥一直接送和陪同他。田家英看王文祥寫的一手好字,就讓王文祥協助自己管理資料。每到周末,二人就一起去東西琉璃廠為毛主席購置書籍。田家英親切地稱王文祥為“毛主席書童”,后來王文祥又被稱為“毛氏書童”。
轉眼,王文祥來到中南海已經有些時日了,一次,田家英問他在這里習不習慣,王文祥半開玩笑地回答:非常習慣,但他做夢也想見一下毛主席!
王文祥笑著回憶,當時在中南海工作了幾十年都沒見過毛主席的人多了,他那時候特別渴望見一見偉大領袖。隨后,王文祥多次纏著田家英央求給他一次與主席見面的機會,起初田家英只是故作神秘地讓他等待,但沒過多久,機會終于來了。

一天,田家英讓王文祥去東西琉璃廠買些書法碑拓和書帖,然后等待毛主席從外地回來時給送過去。王文祥心里很激動,跑遍北京大小書店,買了一大摞書法碑拓和書帖,與田家英一起去了毛主席的辦公室。田家英人未到聲先到:“主席啊,您要的字帖都找來了,我還給您帶來一個小書童,南開大學高材生,他書法寫得挺好啊!”這時主席正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書一邊思考。
王文祥至今仍清楚地記得見到毛主席的每個場景和細節,“毛主席看到我們進來,就往前欠了欠身。主席的目光很犀利,眼里有種威嚴。他伸出他的大手,一邊與我握著手,一邊操著濃重的湖南口音問我話。毛主席說話的節奏很緩慢,聲音很悠揚。”在向記者講述這段故事時,王文祥神采飛揚,不自覺地加入了肢體動作,對毛主席問話時的表情、動作甚至毛主席的湖南話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毛主席問王文祥:“你叫什么名字啊?”
王文祥答道:“我叫王文祥。”
毛主席一邊用手比劃著,一邊說:“三橫王?文化的文?吉祥的祥?”
王文祥連忙稱“是”,手激動得有些發抖。
毛主席似乎看出他很緊張,就打趣地說:“你的名字很好,搞文化一定吉祥。”
主席的這番話立即釋解了王文祥的緊張情緒,說得田家英和王文祥都忍不住笑了。
田家英接著說:“小王書法寫得挺好。”主席打量了一下王文祥,說:“你書法是學顏體?柳體?還是什么體?”王文祥回答:“我什么體都學,特別喜歡您老人家的書法。”主席笑著說:“不要學我的,學歪了,要學大家的。把字寫規矩了,再寫其他體。”王文祥對這段話印象特別深,這些話讓他感受到了主席的寬容和大氣。
這一面讓王文祥終身難忘。他告訴記者,在走出主席辦公室的一剎那,他激動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每當回憶起這段經歷時,他總是激動不已。
自此,“毛氏書童”成了他的另外一個名字,特別是在動蕩時期,這個稱號和這段經歷一直鼓勵著他成長、堅持,在和平年代也猶如一盞溫暖的燈,照耀著他前進。
中南海秀才
正是在王文祥作為毛主席書童的這段日子里,他和胡喬木同志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而他們也是因為圖書結緣的。
胡喬木時任毛主席的秘書,經常到各地出差,出差的同時也不忘買些珍貴的書籍給毛主席帶回來。很多世界名畫和很難找到的珍貴書籍都是胡喬木自費購買,空運回后樓的。胡喬木經常與王文祥一起在圖書室工作。
王文祥回憶,胡喬木是很勤奮的一個人,在中南海周日起的最早的就是他。他總是一個人在圖書館靜靜地看書,有時來得比王文祥還要早,經他們二人之手整理的圖書室總是很有條理,需要的、缺少的各種書目都會隨時補充進來。眾所周知,胡喬木是黨內的“大秀才”,學識淵博,他寫的眾多詩詞都曾是經王文祥之手先譽清后再送給毛主席審閱。比如,1965年第一期《紅旗》雜志和《人民日報》發表的胡喬木的古體詩詞,就是經過毛主席的審閱和王文祥的譽清才刊登出來的。

文革期間,王文祥被打成“某某親信”和“某某余黨”在五七學校勞動改造10年。在這艱苦的10年中,唯一支撐王文祥的是“剛如壯士舞劍,柔若美女曼舞”的書法。回憶這段艱苦的日子,王文祥笑稱:“看管我的人逼我寫‘檢查,我就當成練習書法了。我給那些人唱《三岔口》,以此來緩解緊張氣氛,那些人也就不怎么為難我了。書法在那個時候就是能幫我稀釋苦難的忠實伙伴。”
文革后期,王文祥抱著巨大的勇氣決定為真實的歷史振臂一呼。他上書黨中央,寫了《中辦冤案何其多》《中辦五七學校怎樣迫害革命老干部》等文章,為楊尚昆等領導同志呼吁平反。楊尚昆因此對王文祥大加稱贊:“你這個中南海秀才,會寫文章,你的文章為清算‘四人幫罪行提供了炮彈,你為黨立了一功!”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王文祥先后在人民大會堂、國家進出口管理委員會、全國人大常委會、中央統戰部工作。在這期間,王文祥發表了很多實用性的著作:《經濟特區》《臺灣手冊》《港澳手冊》《香港澳門百科大典》《沿海開放城市和經濟特區手冊》《對外承包工程勞務合作》等,共出版圖書1200多萬字,編審圖書200多本。
王文祥說:“每一本書的發表都是一部歷史,那時很多人都不懂,接受不了外來的經濟和文化。比如我寫的對外勞務輸出的書就輾轉很多次才得以刊發。”
教育為重
王文祥的生活一直與書法緊密相連。他現任中國書畫家聯合會執行主席兼秘書長、世界書畫藝術家聯合會主席、世界收藏家協會副主席兼中國總會會長等。書法作品多次作為國禮贈給美國前總統老布什、克林頓,朝鮮領導人金正日,泰國前總理差信、頌差等,并被許多世界著名收藏館加以收藏。
退休后王老仍然一直勤于練習書法,每日工作十五六個小時,寫出了《十體毛澤東詩詞》。據了解,一人寫出10種書體,并用甲骨文寫出《毛澤東詩詞六十首》,這在書法史上還屬首次。
王老還致力于書法理論的研讀,他強調楷書是學習書法的基礎,“行草書圣毛主席的字也是從楷書學起的”。“現在我心里只有一事不安,就是子孫后代的書法教育。如今有很多書法家太過浮華,擅于炒作,沒有責任心甚至以丑陋病怪為榮,對真正熱愛書法藝術的人造成了嚴重的影響,損壞了祖宗留下來的文化財富。”
王文祥憂慮的原因有二:其一,書法已經從中小學的課堂上淡出;其二,“以職論價”“送禮買官”等不正之風時有發生,改變了社會風氣,使人們不再潛心鉆研學問、研究書藝。更有一些缺少社會責任心和基本功、胡勾濫抹到處招搖的“名家”誤人子弟。
在王文祥的心里,教育是一項任重道遠的事,值得社會上的所有人來維護它的純凈和穩定。
即將離開的時候,王文祥潑墨揮毫寫下墨寶作為對《記者觀察》及記者的支持和鼓勵。這個與偉大領袖毛主席有深厚淵源的老人,仿佛依舊是那個在中南海后樓圖書館中的青年,溫文儒雅中是認真且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