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鷹
摘要:作為行為法學的主要代表人物和“純粹法社會學”的創始人,布萊克為喚起人們對一種“科學的”法社會學理論的注意力,而把抽象的理論公式運用于對社會生活的解釋和分析中,做出了引人注目的貢獻。當前的中國,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實務界,都已經注意到了“西方”制度和“本土”文化之間的沖突。如何能把制度置于實踐的檢驗之下,在外來制度與本土環境的互動中,尋找到一個最佳的契合點,并以此為根據來建立行之有效、適應國情的法律制度,實現原初的立法目的是值得研究和探討的。
關鍵詞:純粹法社會學;法律行為;案件社會學;社會主義法治理念
中圖分類號:D90-0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09)02-0188-02
作為行為法學的主要代表人物和“純粹法社會學”的創始人,布萊克為喚起人們對一種“科學的”法社會學理論的注意力,而把抽象的理論公式運用于對社會生活的解釋和分析中,做出了引人注目的貢獻。他于1972年在《耶魯法律雜志》上發表的題為《法社會學的界定》的論文,對社會學家研究法律時混淆事實和價值觀念——即混淆應然和實然的界限提出詰難,并力主創建一門純粹的法社會學。1976年,《法律的運作行為》的出版,比較完整的構建出了布萊克的純粹法社會學體系,并立即引起了強烈反響。
一、法律行為理論中的三個核心概念
第一,關于“行為”的概念,布萊克是這樣定義的:行為是現實的可變方面。一切事物都在行為,社會生活也在行為;法律作為社會生活的一種,同樣在行為。于是,談論思想、音樂、文學、醫學或科學的運作行為,便成為可能。在理解這一概念時需要注意,這樣的“行為”包含兩個變量:一是某事物或多或少的數量變化,另一個是某事物在數量變化上獨特的風格。因此,這里的“行為”,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指變化。
第二,關于“法律”的概念。布萊克對于法律的界定是極其狹義的,即:“法律是政府的社會控制,或者說它是國家和公民的規范性的生活?!彼麑Α胺伞钡亩x包含三層意思:(1)法是一種社會控制;(2)只有統治機關對公民的社會控制才可稱之為法律;(3)這種社會控制的本質是對越軌行為的定義和處理。故而,法律并不包括政府機構的日常生活,也不包括公立學校、監獄或軍隊中的紀律,因為這些都不是對公民本身的社會控制。他對“法”進行了定性的類型化,大體分為刑罰的、賠償的、治療的、調解的四種,又把每一形態都轉換為普遍變量。這樣一個非變量推演出復數的普遍變量之后,對于法的變化,就不僅可以在總體規模上把握,而且可以從不同風格的交替上把握了。
第三,對于“社會生活”,布萊克把其分為五個基本的方面:分層、形態、文化、組織性和社會控制。同樣的,也將其轉換成一組普遍變量,用以預測等級性分配。例如,布萊克認為,分層與法的變化之間存在著連續性正關系;而關系距離與法的變化之間存在著曲線關系,即隨著關系的疏遠,法的作用也相應增大,但是,當人們分別屬于完全不同的生活圈時,差別越大則法的影響就越小;組織化與法制化成正比;法與其他社會控制方式之間的消長成反比。
二、案件社會學理論
布萊克將案件的特征劃分為案件的“法律技術性特征”和“社會特征”。前者是指案件受法律規范約束的因素;而后者是指案件中無法受到法律規范約束但卻會對裁判產生影響的因素,如誰控告誰,誰處理這個案件,還有誰與案件有關等等問題,而這些人的社會性質就構成了案件的“社會結構”。為了說明案件的社會結構如何發揮其機制,布萊克創建了“法律量”這一概念:法律量,是指施加于個人或群體的政府權威的數量。他把案件的社會結構分成以下幾個方面來加以考察:
1.對手效應。布萊克用大量的實證調查表明,原被告雙方自身形成的案件社會結構,是預測案件將被如何處理的最重要的因素。這個結構主要通過兩個方面發揮影響,第一個方面是雙方的“相對”社會地位。下行(原告或受害人的社會地位高于被告或罪犯)的案件引起最多的法律量;其次是發生在高社會地位的人們之間的案件;再次是發生在低社會地位的人們之間的案件,而上行的案件引起最少的法律量。第二個方面是雙方之間的關系距離。人們的關系越緊密,則介入他們之間事務的法律就越少。這兩個特征,與法律量的變化有直接的關系。
2.律師效應。實際上,證人、公開其偏向立場的支持者及其社會特征,也以同樣的模式發生影響。律師的社會特征對法律的影響取決于當事人。在社會地位方面,律師為處于劣勢的委托人提升其社會地位,使案件的處理傾向均質化和平等化;而在當事人雙方的關系距離方面,當雙方關系較遠時,律師可以縮小其距離,增加談判和解的可能性;反之,則增大雙方的關系距離。
3.第三方效應。如果法官和陪審團員的權威性取決于他們自身的社會特征,以及與當事人雙方及他們的支持者的“相對”地位較高,則他們傾向于選擇一個獲勝方,且更具處罰性和強制性;而如果其權威性較低,則他們會更寬容,并傾向于選擇折衷的、給各方一些利益的方式。另一方面,當事人與法官或陪審團的社會距離越遠,判決的結果就越具有決定性。
4.講話方式。如果證人的證詞是“有力”的,證人的社會地位較高、發言較冗長、愛控制交替發言權,那么他的證詞會得到更多的信任。
如何來規避或者弱化這些司法中的“差別待遇”,是布萊克思索的主要問題。他提出的第一種方法是建立一些專門用來處理沖突的法律合作社團。這些法律合作社團將平衡案件中的社會結構,促使其均質發展,通過消除案件與案件之間眾多的社會差異,減少歧視現象的發生,從而使每個人應該享有的社會權益更加得到尊重。第二種方法是,從案件的處理過程入手消除案件自身的社會特征,即非社會特征化,盡量減少法律的社會性,來使案件均質化。
除了以上兩種從社會學角度就法律本身進行改革的方法之外,布萊克又提出第三種方法:通過減少法律自身的司法權限和法律的應用,即社會的非法律化來達到司法公正。他認為,要減少法律差異的最終解決辦法就是削減法律,實現法律的最小化。他提出了替代法律的五種糾紛解決方式,并且,為了說明自己并非如一些批判者所斷言的“似乎要讓歷史重回到上古時期”,又引用了兩個例子從正反兩面證明其假設的可能性:一是“基蒂·吉諾維斯綜合癥”,提醒當今人們對法律的過分依賴導致其處理自身問題的能力逐漸退化甚至消失;另又引用日本人“面子”觀在社會秩序和交易中所起的規范作用,作為一個當局有意識尋求法律最小化的成功案例。接下來他提出有計劃地減少法律的觀點,認為“法律最為聲名狼藉的一點在于,它賦予富貴者比貪賤者大得多的權利。有些人甚至認為,這是法律的基本功能,人們甚至難以想象,缺陷如此多的法律到底還將給那些富貴者以多少好處。總之在法律差別被特殊強調的地方,減少這種差別的方式就是減少法律本身?!?/p>
三、借鑒意義
近年來,作為經濟社會高速發展和人們法律意識增強的必然要求,我國立法規模呈現出井噴式的增長,而其中參照國外立法或從國外直接移植過來的法律占據了相當大的部分。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實務界,都已經注意到了這種“西方”制度和“本土”文化之間的沖突。對于如何發現和解決兩者間的矛盾,筆者認為,上文所介紹的這種研究方法提供了一個有益的思路。它使人們能夠真實地面對社會中的差異,客觀地認識影響法律運行的社會因素,不再局限于規則的邏輯分析和理論的價值分析,而以法律在社會實踐中的運行為觀察對象,如此方能把制度置于實踐的檢驗之下,在外來制度與本土環境的互動中尋找到一個最佳的契合點,并以此為根據來建立行之有效、適應國情的法律制度,實現原初的立法目的。這一方法不僅可以檢驗我們是否做到了“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基本方法,也可以為進一步明確我國法治建設的方向做出貢獻。
對于布萊克方法論中價值無涉的立場,則需要辯證看待。布萊克認為:“法律應該如何操作是一個價值觀念的問題,不是事實的問題,像其它科學一樣,社會學只能論及事實,無法評價法律或其他任何事物的效能?!币虼耍谒睦碚撝袥]有關于法的價值、目的、效果、發展前景的政策前景;實然與應然被嚴格區分,客觀的、價值中性的實證主義立場自始至終得到固守。這是“純粹的法社會學”得以創立、法律的新模式得以誕生的基本出發點,其積極意義是顯著的。但對此,伯克利學派的諾內特反駁道:“拒價值于千里之外的實證主義立場的實質,意味著在法學研究中寧要無知也不要偏見;但是實際上‘偏見(即利益、同情、感覺力、興趣等)具有促進思考的能量,在無視一切價值的場合知識不可能得到充分的發展”。羅杰·科特維爾也認為:“把科學和價值分割開來的做法在任何嚴格意義上都是不可取的,更不用說把法律變成明顯的無動機行為了。法律既是一個事實又是一種價值標準。存在于法律之中的思想影響著人們的行為和態度,因而不能不加以考慮”。就社會主義法治理念的內在要求來說,后兩者的觀點似乎更為可取。因為“價值無涉”的研究立場,無法揭示法律的本質,它割裂了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聯系,也忽略了法律現象產生的機制,陷入了一種先驗的客觀主義。如果秉持這一觀點,顯然會降低法律的能動作用,也無法實現社會主義法治理念的具體目標。
再次,案件社會學理論以司法中存在“歧視”為假設前提,來對案件運作過程進行分析和推論,以及分析在法律運作中律師如何才能更有可能勝訴。這極大地忽視了法律運作中關于正義或公正的各種規則和要求,如程序正義、回避原則、證據規則和司法人員的職業道德等。我們應當注意防范類似的偏差,以免增加歧視,引起司法更多的不公正和司法規則的混亂。另外,布萊克以數學性整理的方法對法律進行了量化分析,但實際上,法律現象中只有一小部分能進行統計處理,并且在對法律進行社會結構的分析時,難以在社會生活的不同方面之間建立起一種相關的分析模型。他只是提示了某種量化技法的可能性,而如果想建立一個廣泛的、有實用性的法律科學體系,還得尋找其他戰略和技法。
[責任編輯 杜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