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危機下的中國臉色

王維博

“中國希望向世界傳遞信心，世界也應該對中國抱有信心”

3月22日至23日，由中國政府高層官員、中國“智庫”、30余家國際頂級公司董事長共同參加的“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在北京舉行。論壇由被稱為中國“智庫”的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舉辦，多名中國政府的高層官員先后參與致辭、發言和討論，聲音足夠分量。

與往年的對話、溝通不同，國際金融動蕩中的中國政府，一方面希望聽到更多的全球金融危機中心的聲音，另一方面，希望將經濟復蘇的信心傳遞出去。

“美國人打開了印鈔機”

當美國突然聲稱將動用上萬億美元購買國債和抵押貸款時，世人對美國國債的擔心也日漸增多。

3月23日，“中國發展高層論壇”進入第二天，坐在第二排的張小濟不停地翻看手機，作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研究部部長的他，每天都關注著大洋彼岸的最新消息。

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18日推出一系列旨在調整政策重心的重大舉措：在維持聯邦基金利率處在歷史最低點——零至0.25%區間不變的同時，動用上萬億美元購買國債和抵押貸款相關債券。

其中購買房產抵押債券及機構債券共計8500億美元，未來6個月購買長期國債3000億美元，這意味著，美聯儲將直接通過增加基礎貨幣來向金融體系注入流動性，同時降低實際利率水平，以期克服“零利率”下出現的“流動性陷阱”。

“此前我就想到美國會采用這種方法，但沒想到出手會這么快?！睆埿诮邮堋吨袊侣勚芸凡稍L時說，“這簡直就等于打開了印鈔機！”

在張小濟看來，美國的這一舉動正開始印證中國高層領導人此前的擔心。在今年“兩會”閉幕后的記者會上，溫家寶總理坦言，非常關心美元資產的安全。

溫總理說，“我們把巨額資金借給美國，當然關心我們資產的安全。說句老實話，我確實有些擔心。因而我想通過你再次重申要求美國保持信用，信守承諾，保證中國資產的安全?！?/p>

“總理的言下之意，正是呼吁發達國家不要轉嫁危機，除了貿易保護以外，就是貨幣貶值。” 張小濟說。

這樣的擔心正成為現實，在22日開幕的“中國發展高層論壇”上，美元貶值成為討論的熱點，多名經濟學家在討論中聲稱，美國此舉極易引起“貨幣貶值戰”，而這對于目前脆弱的全球金融市場無異雪上加霜。

“影響肯定會產生，就看最終影響到底有多大?！睆埿f。目前中國持有外匯儲備近2萬億美元，其中超過65%的投資于美元資產。一旦美元大幅貶值，可能導致中國外匯儲備的國際購買力顯著縮水。

張小濟甚至估計，如果美元貶值，中國要保持現在的匯率水平，也會跟著貶值?！爱斎唬渌麌铱赡芤矔@么做?！憋@然，如果各國爭相貶值，結局必然導致輸出衰退，以鄰為壑，加劇日益緊張的全球貿易關系。

在張小濟看來，造成上世紀30年代全球大蕭條的原因之一，正是貿易保護主義，這對目前已陷衰退的全球經濟是不能承受之重。中國目前解決之道是實行多元化戰略。“沒別的辦法，只能在幾種貨幣資產形態之間進行選擇，盡量保持適度和多樣性來降低風險?！睆埿f。

誰能率先復蘇？

防止貿易保護主義需要強有力的經濟體，誰又能在此輪危機中率先復蘇？

“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召開之前，中國發布了一系列經濟數據為全球金融危機寒冬帶來絲絲暖意。數據顯示：今年前兩個月，在政府經濟刺激計劃的推動下，城鎮固定資產投資保持26.5%的同比增速；社會消費品零售額同比增長15.2%；人民幣貸款自去年11月以來連續4月高增，2月人民幣貸款增加1.07萬億元，同比多增8273億元；全國發電量也出現了回升。

“兩年4萬億元經濟刺激方案初步測算將拉動今年中國經濟增長約1.5%至1.9%，加上實際減稅5000億元和十大產業振興規劃的刺激作用，全年有條件實現8%左右的經濟增長預期目標?！眹鴦赵喊l展研究中心主任張玉臺在發言中樂觀地估計。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部長余斌甚至提出，“中國經濟最有條件在全球率先復蘇”。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余斌說，“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內需擴張空間廣闊，宏觀經濟政策調整余地大?！?/p>

余斌認為，中國經濟增長出現滑坡的原因是本輪經濟周期性調整與全球經濟周期性調整相重疊，內外需求同時收縮，加上國內多年來緊縮性政策的累積效應逐步顯現的結果。

“一旦實施擴張性財政、貨幣政策，有效擴大國內需求，同時進行經濟轉型，中國經濟有望盡快復蘇?！庇啾笳f。

與中國官員的樂觀估計不同，部分外國專家對中國能否“保八”提出了疑問。摩根士丹利公司(亞洲)董事長史蒂芬-羅奇在發言中稱，中國2009年實現8%的經濟增長率比較困難。他甚至預計中國2009年的經濟增速是5%，因為中國所面臨的是“幾十年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全球經濟衰退”。

這位曾擔任大摩全球首席經濟師16年之久的經濟學家甚至拋給財政部副部長王軍一個尖銳的問題：“如果不能達到8%，中國政府將準備出臺一個什么樣的刺激計劃，是6萬億，還是4萬億，還是2萬億，能否給我一個確切的答案？”

王軍說，中國有信心實現這個目標，但是并不意味著一定要8%分毫不差。中國的赤字占GDP的規模只有2.9%左右，還有相機抉擇的余地和條件?！爸劣谶@些子彈是沖鋒槍的子彈，還是手槍的子彈，還是重機槍的子彈，我想簡單的一句話，叫擇機而定、擇機出臺。”

在余斌看來，“子彈論”有一定道理，除財政赤字還可以進一步調整外，從利率上也存在著進一步下調的空間，包括存款準備金率?！斑@使中國有能力應對經濟危機的進一步惡化。”

“信心”使命

困難面前，需要信心、勇氣和力量。對此次高層論壇另一種解讀是，除傳統的對話與溝通，“中國發展高層論壇”擔負更多的是“信心”使命。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經濟研究部部長張小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參會的外國企業家、專家大部分來自金融危機最前沿，他們帶來了大量的數據和問題。

張小濟說，由于今年的情況特殊，共有15位國外著名經濟學者與會，包括墨西哥前總統、美國耶魯大學教授賽迪略，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約瑟夫?斯蒂格利茨，另外還有馬丁?菲爾德斯坦教授，他是美國國家研究局的名譽主席、哈佛大學教授，同時還是美國總統經濟復蘇顧問委員會的成員。

據《中國新聞周刊》了解，受邀的學者中，不乏對金融危機準確預測的專家，早在前年，馬丁?菲爾德斯坦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的一次早餐會上就強烈地警告美國房地產要出問題，而且要出大問題。去年，這位經濟學界的強人再次預言，這個泡沫破裂所造成的影響將是全面的。

“今年，很多跨國公司的大老板早上7點多就起來去聽馬丁菲爾德斯坦的早餐會演講。”在張小濟看來，論壇能及時了解國際組織、跨國公司以及一些外國政府的動向，還可以將中國政府的政策傳遞到國際經濟學界、國際組織以及其他的國家政府中間去。

對中國政府來說，顯然后一項更為重要，從中國政府出席論壇的高官名單上，便可以看出對此次信心傳遞的重視。在連續兩天的會議上，中國政府派出強大的陣容：先后有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國家發改委副主任朱之鑫、工業和信息化部部長李毅中、商務部部長陳德銘、中國銀監會主席劉明康、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易綱和財政部副部長王軍到會發言并接受參會代表的提問。

實際上，自去年下半年，中國政府的一系列信心行動便悄然啟動。2008年9月，總理溫家寶在紐約與美國金融界人士座談時首次提“信心比黃金和貨幣更重要”。2009年1月底，溫家寶親赴歐洲，開始繁忙的“信心之旅”。在中國“兩會”閉幕會見中外記者時，信心之旅達到高潮，“只有信心才能產生勇氣和力量，只有勇氣和力量才能戰勝困難”，“心暖則經濟暖”成為媒體傳播的熱點詞匯。

3月23日下午，溫家寶總理最后會見了參加論壇的外方代表?！爸袊Ｍ蚴澜鐐鬟f信心，世界也應該對中國抱有信心。這應該是論壇傳遞出的最重要的信息?！睖丶覍氄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