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杰
中午剛過,天就陰了下來,紛紛揚揚的雪花從遙遠的天邊飄然而至,轉眼間大地皆白,就連房前的老楊樹也開滿了銀花。我戴上棉帽,順手披上一件大衣就往外跑,身后傳來老伴的喊聲:“別著急,先把大衣穿好,小心別再摔著!”
我答應著跑出院門,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心想:能不急嗎,一個三十一人的車站,竟有二十七組道岔,都差不多一人一組了。這么大的雪,可別掃不好讓車站挨摟。說句實話,入路三十多年了,從制動員一直干到值班員,就沒離開過這個車站,有時還真把它當成是自己的家了。當班不用說,休班時有事沒事也要到這轉轉,這么多年就是聽不得別人說車站一個“不”字。
雪在不停地下著,房屋、樹木、田野都淹沒在雪霧之中。對很多人來說下雪確實是一件好事,它可以消除病菌、凈化空氣、濕潤土壤。還可以觸發許多詩人和攝影愛好者的靈感,可對于咱鐵路工人來講,那無疑是過關。道岔掃不好,信號不暢,列車只能停在站外,往往雪天出現的晚點列車,多數是這樣產生的。前年開春的一場大雪,據說是五十多年一遇,下了足足二尺多深。我們這個小站可慘了。因雪害影響,公交車不通,連出租車也沒有了。十幾名休班職工只好從十多里外往車站走。早晨從家出來,到車站已經是下午二時多了,人人渾身都滾滿了雪,活像一個個雪人。他們吃上一口飯,抓起工具就往道岔區跑。比起他們,我還算是幸運的。因為我家就在車站附近,可那場雪我也三天三夜沒回過家。因為我是車站的老職工,站長讓我帶幾個人到北部道岔區掃雪。那可是塊硬骨頭。尤其是12號那個可動芯道岔別提多難掃了。我領著調車組的幾個小伙子干得渾身是汗,道岔掃得干干凈凈,可就是不能落鎖,信號表示沒有,眼看就要耽誤客車了,那可是事故啊。誰能擔得起!我急了,告訴身邊的小伙子,趕緊用噴燈把道岔的犄角旮旯全用火烤了一遍,只聽“咯噔”一聲,道岔落鎖表示來了。我高興得跳了起來。就是那次掃雪,我摔了一跤,落下了腰疼的毛病。去年冬天那場大雪,段里為我們配備了兩臺風力除雪機,那家伙好是好,可噪音太大,作業時聽不到防護員的來車提示,沒辦法只好在作業者的腰上系上一根長繩,用它來傳遞防護信號。站長考慮我有腰疼的毛病,就不再讓我去哈腰掃雪,由我負責拉這根繩子。只要聽到有列車通過的消息,我就拉繩子和作業者一同下道。等到列車過去后,我們再上道時,剛剛除過雪的道岔里又被通過列車帶進了厚厚的一層雪。
以雪為令,每個鐵路運輸生產一線的職工都會這樣做,我當然也不例外。所以,只要下雪我就會往車站跑。為了這,女兒小的時候沒少和我慪氣。當她看到鄰居家孩子和爸爸一起堆雪人兒的時候,別提多羨慕了,也央求我和她一起玩。我何嘗不想,可我哪有那個時間呢。那一天,又下雪了,她的要求又被拒絕了。我在車站干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拖著一身疲倦往家走,遠遠看見我家門前也堆著一個大雪人兒。走近一看,雪人兒的臉是黑的,在雪人兒的大肚子上,還歪歪扭扭的寫著三個字:壞爸爸。原來這個雪人兒是女兒同鄰居家的小男孩兒一起堆的,為的就是報復一下我這個“壞爸爸”。現在一想,我對女兒還真的有些愧疚,她對爸爸要求并不過分哪!
雪越來越大,呼嘯的北風揚起沙粒般的雪,打得人睜不開眼睛。調車機轟鳴著,車站的揚聲器中又傳來特快列車接近的喊聲,我隨手操起一把鐵鍬再次沖入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