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于
本刊推薦
從個體的經驗出發(fā),可以抵達無限的可能。此文正是從這里出發(fā),以精神的碎片,最終抵達到了八大山人內在的精神質地。
對八大山人而言,“辰時”是他悲欣交集時亦僧亦俗的內心世界的謁語;“啞禪”是那墨中的默;一盞避風中的燈,是一種佛性;那條孤懸的魚成了他精神暗地的浮世繪;簡筆的運算成了他表現(xiàn)主義的天問;“荷之旅”其實就是夢筆生花之旅;而那情感的決堤就是他用紙漿為自己立的一軸畫傳。作者通過這等等細節(jié),以枯瘦的文字(正好對應了八大山人的畫風),迥異的抒懷與構想,清晰地標出了對八大山人的精神指向,因而獲得了博大的人文精神內涵。
■辰時
一朵晨光里
如此——今日——似否是
我的生命史。
——日本俳句大師守武
入秋,八大山人清掃故園已經有一個甲子了。
從上一個乙酉年到今夜這個起霜的乙酉年,他的煙墨越來越淡,甚至淡過寤歌草堂的井水。幾度營造的山體和云氣被晚風一吹,就什么也看不見了。山人不能懷疑自己的眼力,他從案頭走開,開始裝訂一些零散的畫卷。這時,白露已經濕透紙窗,朦朦瓦灰一片。這樣恍恍惚惚的生活,只有柿子還像六十年前那樣殷紅、甜潤,招人憐愛。
從崇禎十七年到康熙四十四年,山人日益掛念那些低價出手的小品,這些天它們時常回來,一頁一頁地揭開,在斷炊的木梁下空落,又按照時令進行自由排列。山人信手在一幅水墨《雙鳥》上,落下“八十老人”的題款。這幅十一年前的舊作,有一個非常特別的連體花押:三月十九日。為了紀念一六四四年的這一天,大明的國恥日——最后一個皇帝在煤山自縊而死。
看來時辰就要到了,大明的江山已經不需要人質,山人既將動身去一個焦墨世界。最后一個現(xiàn)身的畫商方士琯,幾天前已經將他放棄。因為,他最后要買的一沓畫,其實是蘸著白水寫的。也許這是方士琯犯了一生中最為追悔莫及的錯誤。今夜悲欣交加,山人要打開他的所有玄秘。誰來闡釋這個亦僧亦俗的世界?誰來聆聽即將解體的偈語?誰來送終?
一七○五年十月五日辰時,山人撇下朱明王朝的殘山剩水。天將放亮,他走到了黑夜的盡頭。
■啞禪
古老的池塘
一蛙跳在水中央
撲通一聲響
——日本俳句大師芭焦
山人在病中,已經很久沒有替人作畫。他準備用寂字來完成一幅墨花鳥畫。寂,并不是一種缺失,更多的是一種充盈。古典山水也許產生了一種事實,卻不能替代一些無法言說的冥想——苦寂之外,沒有歡悅。
山人在病中畫意漸濃,看見枯蟬默然飛去,新葉簌簌落下。他有一種被分開的感受,生活就是坐禪,就是筆姿的開合。山人作為曹洞宗的第三十九代傳人,以病態(tài)的身姿去沖洗著宿墨,對于筆墨的練習,像是對于禪的循序漸進。他反問自己,是不是病中還有病?如果是誤服了啞藥,他的偈語式的詩歌何以作答?
——這是怎樣一個暗戶塵席的山人?
每當病氣肆虐的時候,他在門上題寫一個“啞”字,把一些想象中的索畫人擋在門外。他感到還有另一個山人,興致勃勃地走過自己的肉身,一邊尋找冬夜,一邊來渡他的法海。繪畫之道離開了生存之道,有一天它們可能的合一,卻是以箴言為代價的。依靠抽動的枯枝和鳥兒翻飛的白眼來平衡著橋面。山人無病,病在他的渡水之念。
哦——墨中的默。
■燈社之舞
真是好看啊:
透過紙門的孔孔
看天上的銀河。
——日本俳句大師一茶
南昌城往東一百四十里,山人在一盞燈中避風。
對于一個流離失所的人來說,黑夜有了一層庇護的含義。如此急迫中的藏身,致使他的方位相繼朝東,一直抵達介岡燈社。山人嚶嚶地對著山門,他的來路跳躍著一千個小沙彌,他的行裝非僧非俗,裹著幾分偷生的愜意。介岡燈社是當地一座十分著名的佛寺,把佛寺稱作“燈社”,聽起來古怪,其實反倒是佛家的本身。燈是一種佛性。而燈火消解為盡的地方,游弋著順治皇帝的馬隊。
這是一場僧寮之間的燈浴,佛陀以光的方式,對一個莫名的來訪者進行通體透明的穿刺。但山人并沒有把溫情世界隔絕開來,他在秉燭之余,不假思索,信手換成了一種清寂。而清寂之下,一千個山人的煙霞在旋舞。當這盞燈的主人弘敏法師要傳燈于他,山人有了一個新的符號——傳綮,做一個深得骨髓的人,生死含混其間。
透過紙燈,山人從隱語、枯墨和藏頭詩中,啟動了磅礴的視覺識別系統(tǒng)。他到燈社來借光,一借就是七年。
對于一個幸福的人來說——燈便是歸鄉(xiāng)。
■水浮雕
那些小小的漁舟
將螢燈系在岸上。
——日本俳句大師一英
這是一個有天井的漁臺。漁翁卷著鳙魚走了,手心沾滿魚鱗,散著濃腥。他的這條魚是用另一條魚換來的,雖然在他看來,那些魚都是死的。但漁翁拿走的那條孤魚,不用喂水,不要容器,卻可以呆呆地注視你,時而用白眼翻你——“咦”的一聲水響,離去的漁翁在尋一個財主。而財主回絕了這門交易。
山人畫走一條鳙魚,盤中清蒸的也是一條鳙魚,寫生大師畫什么就吃什么。孤懸的魚,沒有水草和產子的石壁——空空蕩蕩,仿佛魚兒成為水的結晶體,成為負載與依托之外的水浮雕。
魚嘴開合不定,欲言又止。
午間捕捉的魚,本來是可以賣個好價錢的。山人望著怏怏而去的漁夫,想起剛才他一邊提著乖張的鳙魚溜進廚房,一邊趁人不備,偷偷在畫上壓了一印“白畫”,一魚換一魚。三百年后,漁人和他吝嗇的財主不知道,有一幅孤魚拍賣成一百八十萬人民幣——山人自有妙計。
而魚——昨夜她們從窗前飛過,孤兀,單一,無依無靠。而你——是不是其中的一只,還在火中清蒸?這時,一首小詩趁著酒性——翻涌而出:
夜窗賓主話,秋浦鳙魚肥。
配飲無錢買,思將畫換回。
■天問
漫漫長夜,
流水之聲,
說我所思。
——日本俳句大師午竹
山人,山人,我是怎樣的一個八大山人?在朱家,我是王朝中最高輩分的未亡人,甚至比崇禎皇帝還大三輩——而今,戈陽王孫已經無后,故國已經不需要看守。天地之間,四方四隅,六合八荒,唯我為大。山人——有了筆墨還需要自語嗎?
對于時間的遲鈍,對于皇歷的麻木,對于畫商的依賴,山人終日伺候著筆墨。想起昔日蒲元鑄劍,淬火的時候,能夠分辨出蜀江水里摻了幾升涪江水,力道的微差是多么的有趣。在寤歌草堂的十余年里,山人打破儒釋道的割據,雨打風吹,如飲三溪。而在黃竹園、芙書房、驢屋、鍥堂里,他克制著的畫面,有如箭弦一樣繃緊,一杯春醪剛剛下肚,墨氣就在紙上喧騰而起。惦念的山巒,以窗相知,他像一個還沒有臨完啟蒙畫譜的生手,對景寫生,產生了一些古意和偶然性。繪畫對于他來說,每一次下筆之前腦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幾乎找不到出路。他如盲人一樣揣測著行腳僧的夜路——幾度才是可能的熟知?難道那些舍我而去的云霞會是兩樣——他可以是朱耷,可以是傳綮,可以是道郎,可以是王孫,可以是洞主,可以是畫丐,但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我是一個啞謎,或者是一個形式上的旁觀者。”
南明的小朝廷,自相復制更替。福王先在南京建立了“弘光政權”,不到一年就內訌而散——明太祖的十世孫魯王朱以海又在紹興建立“監(jiān)國”政權——接著明太祖的九世孫唐王朱聿鍵在福州稱帝,建號“隆武”——桂林的靖江王朱亨嘉慌忙自稱“監(jiān)國”,不久被唐王的部將所殺,唐王又以王叔的身份對魯王下詔,導致魯王對唐王大動干戈,兩敗俱傷——隨后,兩廣總督丁魁楚擁立桂王朱由榔稱帝,建號“永歷”——唐王的大學士蘇觀生擁立唐王的兄弟稱帝,建元“紹武”,與之爭鋒。
但山人沒有編年史,沒有畫譜和細致的生平,他的出位,表明了一種純文人的立場。青山徒存,白水空瀠,山人只好喟嘆,收撿起心靈的碎瓷,順著疑問自顧行走。
當時間充滿深仇大恨,充滿比喻和株連。不安的構圖,總與單腿的水鳥、受風的枯荷、濃重的芭蕉、翻白眼的魚有關。對于山人來說,生活中的全部細節(jié)就是線描,題材的內部愿望脫離了形體之后,繪畫只能是簡筆運算。
——表現(xiàn)主義就是天問。
■荷之旅
西山啊!
哪朵云霞乘了我?
——日本俳句大師一茶
從五月到八月,山人看落了荷花。
樵坪的舊友蕙巖已經來了七次,他托山人畫的荷花,還沒有畫好。過幾天,他就要回新昌。看見山人的墨案已經被打翻,水漬縱橫,一地的廢畫,對零亂的杯盞說什么好呢。他只得悄悄地離開,看見山人的背影陷在河塘中央,越來越淺。
山人平視著荷田,看破了粉艷的花瓣。新藕已露,老綠才剛剛隱去。粉艷的花性脫落之后,墨色渾然不覺,沾染上了佛性。這一花一佛,對一個寫生大師來說猶如露蟬:明朝的十七尊青帝,十八座王朝,二百七十六個清白寒暑已經過去。明朝,明朝——只是持殤的翠蓮,顏色一勺一勺地減少,淡墨從焦墨的兩邊分別破開。他盤繞在佛國的清新之上,通過一條單眼石橋,佛給了山人一個本生。花之晰白,葉之濃重,山人的凝視成為一種寫生事實。與此同時,花也在端詳著花,夏天的最后幾個聯(lián)想——一朵也不剩。
但蕙巖并沒有走遠,樵坪此去二十里,趁著還沒有消退的暑氣,他睡在另一口荷塘上,他不想空手而歸。去秋,他先后拜訪了隱逸派的四僧。而今,苦瓜和尚石濤閑在揚州被畫商追捧;弘仁削發(fā)于武夷的空山之中,不知所終;石溪在南京的牛首山里燒炭;八大山人遷出北蘭寺,來到西阜門的寤歌草堂了此殘生。蕙巖早已得到消息,他們之中有人參加了義軍,把佛門當成了避禍之地。而董其昌的衣缽傳人王煙客,王原祁,王鑒和王翚,醉心于前人的筆墨,大行摹古之風,已被清廷奉為新貴。康熙御命的《南巡圖》就出自王翚之手。
八月的最后幾日,夏眠的靈蛇還在后山。山人望著山巒的走向,荷塘相繼枯萎。他逐步確立著自己的線條和骨法,口中念著一首長詩:“河上畫,一千葉,六郎買醉無休歇……”冥想中的孟夏四丈有余,直到荷葉已經準備動身遠走,山人依然是獨步青蓮,淹沒了他的懷想和荒寒。
蓮——靜氣的來源,水——色譜中最離亂的中介,而墨——香桌上種植著試驗田。在一個沐浴之后的悶熱午夜,山人沉沉睡去。一位荷花仙子撩開幕簾,領著山人去了另一間書房,他感到無比的輕快和新奇。
“先生,這是你的畫。”
“我的?我的《河上花歌圖》?”
山人惶惑地看著一地的畫卷,猶如白龍盤繞。一席清新的荷風迎面襲來,他記不起是什么時候畫過這些荷徑和水岸,但上面分明又是他哭笑不得的連體合筆的署名,以及他夢寐以求的表現(xiàn)技巧。這一場敗荷之舞的線條,由曲柔到瘦挺,自由轉動,早已沒有古人相隨。但是,又有誰來講述這個夢筆生花的過程?
丁未年入秋的一天,蕙巖跌跌撞撞——卷走了這幅四丈有余的驚世之作。
■蘭竹
一扇柴門
以這只蝸牛當
鎖。
——日本俳句大師一茶
一六九九年四月,浴佛節(jié)前的一天,山人在南昌滕王閣下的水碼頭,搭上一艘去鄱陽湖的帆船,贛水支流哦——青灰又悠長。他想起一生窘困,極少趕過這樣長的水路,他的破滅的王朝可以危若壘卵,但一個書畫僧的世界是不容易被顛覆的。他要去找一塊同樣材質的孑遺植物,渴望著對上一個朝代進行共同清算。王孫的另一皇裔石濤,正好向山人發(fā)出了邀請,一來訪友,二來順便受取一些潤筆。當夜,他在鄱陽湖和長江的交匯處湖口歇腳。第二天改走長江,又經左岸的彭澤、香口、安慶、貴池,再入蕪湖、南京、鎮(zhèn)江,抵至瓜州古渡,用了三天的水程。
石濤估算著行期,在離揚州四十里開外的運河口,迎上了山人。一個錦衣玉食,五十八歲,統(tǒng)字輩;一個青衫布履,七十四歲,若字輩。按宗人府專門為各蕃定下的排行,石濤要晚山人四輩。當年的“國姓”已經成為一種可能惹來殺身大禍的危險符號。石濤原名朱若極,他的父親就是在桂林起兵的靖江王朱亨嘉。少年石濤,被一個太監(jiān)藏到全州清靜寺,才躲過一場王室之間的自相殘殺。不知他被康熙兩度詔見有何感想,但他恨明朝。
而今——中國文人畫的不可逾越的兩座山峰,在瓜州古渡口對峙和重合。他們以遺民畫家的身份相認,給予對方更多的卻是前朝皇裔的傷懷。一個苦竹,一個幽蘭,他們在煙花揚州——這個欲罷不能的城市,合寫了《蘭竹圖》。
到了七月,一個慕名而來的畫商名叫聚升,山人為他作《花鳥書臨河敘冊》,潤筆頗低。他在憤慨之余,不禁順手在題跋中嘆道:“河水一擔值三文。”借此隱晦地借用“安陵郝廉,飲馬投錢”的典故,滿腹酸楚地質問:“一匹飲馬都知道河水的恩情,何況是我的畫呢?”
照說山人與石濤的畫名相去不遠,為何石濤常會賣得大價錢——可能跟石濤長年混跡于揚州這座欲望城市有關。江南的文化中心,畫中的繁復、甜美乃至太平盛世之風,是需要考慮賣相和取悅宮廷的。山人以他強烈的表現(xiàn)主義氣質,在渴墨、簡約和大杯春醪的灌溉之中,成為了中國文人山水的先鋒——而夾腳的市場已不適合行走。
九月,他溯江而上,回到了寤歌草堂。
■夜雨所至
六月雨濛濛:
悄悄地一天晚上
明月透蒼松。
——日本俳句大師蓼太
在這個被造訪的雨夜,山人封了筆墨,立在蕉陰之下。先是幾聲杜鵑,再是一聲鷓鴣,接著被草鸮粗略地打斷。山人回望山屏之下的燈社,大殿里鐘鼓齊鳴,晚課就要開始了。
縱然是破損、陳舊的山水,不要設色,不要草汁顏料和礦物質顏料,不要花青和不要石綠,夜雨會無度地闡釋著一切——由濃轉淡,由淡轉焦。
而夜雨不會自流——讓一個寫生大師終身服著徭役。
山人避雨山中,在指尖做著減筆游戲。山巒通體透明,依靠飛白和糙筆,他表達了山體的肌理。意象作為一種筆姿——隨風而起,猶如雨洗煤山,崇禎死而不僵,誰來紙上縱橫,默寫下朱家的阡陌。而雨水吸干了山人的水氣,他在焦渴中疾走,已經分辨不出哪是山陰?哪是渴筆山水的新穎空間?一種朦朧、虛擬的非現(xiàn)實感,將平遠的透視和怯筆剝離開來。直到雨水已將枯井倒灌,青漆世界業(yè)已形成。
禪意和機鋒——是否是夜雨所賜?
山人在心中默寫,眼看畫到第六楨,轟然聽見了關山門的聲音,只好三步并著兩步往回走。他在急情之下——終身其實都在為一個被捐棄的皇帝補白。在他看來,古人的皴法不過是桎梏;在他看來,山雨有知——隔著一層水晶在打磨毛邊世界——靈動的手有時會比心走得更遠。七十八歲了,山人還在雨中懸腕。董其昌、黃公望和王煙客紛紛被雨水洗淡的時候,他的《渴筆山水冊》在夜空中畫畢,被欺騙的眼睛成為了視覺的最后砝碼。他要趕在關山門之前奔赴南昌,去組織“東湖書畫會”,也就是“江西畫派”的前身,他的舊友喔——都是熬干的眼淚。幾天前,一位前朝詩人苦勸山人不要與滿清的文官往來而墜樓身亡——一個人的老境只在阿睹之間。
而夜雨自流,季節(jié)性地沖刷著山人留給空山的小詩:
郭家皴法云頭小,董老麻皮樹上多。
想見時人解圖畫,一峰還寫宋山河。
■蟲負蝂的存念
雁別叫了
從今天起
我也是漂泊者啊!
——日本俳句大師一茶
這個端午節(jié)的雄黃酒下得有些重。農歷五月民間也稱“惡月”,天氣漸漸轉得濕熱,人們戴香囊、插昌蒲,一番驅邪。山人幾天來也許是動了俗念,便從耕香園來到奉新寺。寺里隱居著一位黃安平居士,擅長人物造像,山人思想——四大皆空之中也該為自己留一小影。
這一年,山人四十九歲,這是一個知天命的年齡。十九歲國破,二十三歲削發(fā),三十一歲主持燈社,他一直蟄伏在一些隱蔽的符號里,背脊上銘刻著一個王朝的最后版圖。山人呆呆地立在禪房外,面容十分消瘦,身穿一件寬大凈潔的叉襟薄袍,腳上扎著一雙細麻芒鞋,頭頂一輪青紗涼笠,山人雙掌微微地扣合。對于一個顛沛流離的人,瘦削的肩頭只是一個象征。黃平安把過去當成一張底片,他的造像只想凝固一些時間。并且,期望將來有一天——山道上一個和他相認的人,會去拼接山人的生平碎片。
南方文人的天然病態(tài)——用紙漿立了一軸自己的畫傳。
兩百二十六年以后的一天,時逢天下大荒之年,在江西奉新縣的奉先寺,一些僧侶正準備還俗。《個山小像》被慌亂中發(fā)現(xiàn),題跋已達二十六處。可以設想,他在最后三十年里背負著這楨小影——哪里是故鄉(xiāng),哪里就是淤塞的墨團。而今,我們在青云譜找到的只是山人一個并不存在的衣冠冢。一個忍者,一個逃遁大師,一個藏身北斗的破壁者,一個持燈游遍佛國的書畫僧,最終讓中國文人的感情運河出現(xiàn)了決堤。
而啞脊背是需要圖說的。
張于,男,45歲,重慶市作協(xié)會員、畫家,重慶笛女阿瑞斯影視傳媒有限公司總經理。出版的書籍有傳記文學《38軍傳奇》(敦煌文藝出版社),詩集《浮世繪》(廣西師大出版社),藝術隨筆集:《畫布上的情書》(安徽文藝出版社),散文集:《手寫體》(重慶出版社)。張于還獲得過重慶散文獎、重慶文學獎散文獎、中國第三屆老舍散文獎。
責任編輯劉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