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楊楊
欄目:原味生活
字數:1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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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就有影,我們表面上波瀾不驚的生活,其實有很多不為人注意的隱患和風險。
我家在一座臨街的獨棟大樓里,沒有院落,也沒有正規的物業和保安。兒子出生后,原本就不寬敞的兩居室更顯局促,不得已在大門外一段只有自家使用的過道上,用另一道鐵門隔出了一個兩平方米見方的儲物間,放鞋子和一些雜物,兼做過道用。沒想到,就這小小的儲物間,使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與一個(可能的)罪犯面對面對峙了15分鐘。
那個下午,正在辦公室的我被岳母一個語焉不詳的短信打斷了正常工作,短信是“家中被盜”。我趕緊打通岳母的電話……原來,一個膽大的賊在祖孫倆午睡時弄開了我家儲物間那道本來就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鐵門,大搖大擺地把我家的一箱臘貨和一盒茶葉盜走,可惡及可笑的是,這賊還坐在6樓到7樓的樓梯間,從容地喝光了我原本放在臘貨旁的三罐啤酒。
我回到家后就報了案,警察勘察了現場后要我們盡快換鎖。我答應的同時,心想光換鎖還是不能解決問題啊,關鍵是我們這座大樓年紀老舊,沒有攝像頭,物業安保也形同虛設,沒想到小偷也會打我們這樣小老百姓的主意……沒辦法,周末先換鎖吧。萬萬沒想到,我們還是比賊慢了一步……
第二天中午,我下班回家正準備打開那道鐵門,一個鄰居老太太拉住我說:“你們家的東西被偷了,一個人拿蛇皮袋裝東西,說是替你們家搬東西。他還沒出門,快追。”我一聽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昨天東西丟就丟了,誰知這廝得寸進尺,昨天得了手,今天就把我家當成軟柿子啦?不行,這次斷不能讓這廝跑掉了。
我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急忙坐電梯下樓,果然在一樓的電梯間堵住了這個瘦高個子、神色慌張的中年人。我毫不猶豫就撲上去了——事后想想那真是一種氣昏了頭之后的愚蠢行為一一經過—番十分不激烈的“扭打”,甚至不能叫扭打,在我看來似乎更像柔道或者是摔跤,但顯然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令人驚奇的是,他并沒有試圖攻擊我,身上也沒有帶任何兇器,甚至連一個流露兇光的眼神都沒有。當然我也沒有對他動手,我們就像兩個喝醉了酒互相攙扶的朋友似的,在并不寬敞的電梯間從這堵墻撞向那堵墻,從左糾纏到右……直到我們都氣喘吁吁,瘦弱的他到底沒能逃出大樓的大門,對峙開始了。
他開始求我放過他,我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朝他大喊:“是我求你放過我們家,一次成了還來第二次,今天要不抓住你,是不是準備每天都來啊?”他又要我踹他兩腳消消氣,我說我平時對跟你一樣的外鄉人都是客客氣氣的,因為我自己就是個外鄉人,可你不能老是欺負好人啊。他又說,我也是走投無路才拿你家東西的,沒想偷。我說你這還不叫偷啊,那你走投無路把人弄死了也不叫殺人是吧?他說他是餓得沒辦法才想到去我家“拿點東西”,我說你昨天拿的東西足夠你飽飽地吃上三天,可你這不是又來了嗎?……我忽然發覺對面這個“落難”的賊實在是一個很好的說教對象——他說的任何話,我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加以反駁。其實這時候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我在盡量地用虛張聲勢的大喊大叫來拖延時間,引起過往的人的注意,等待警察到來。
在這段時間里,我有幾次都幾乎想把這個眼睛里流露出絕望神色的男人放走了,我甚至覺得同情心逐漸在與憤怒的較量中占據了上風一——有點可憐這個10分鐘前還恨得牙癢癢的人了。但我的理智提醒我,不能輕易相信竊賊那些一定改過自新的誓言,特別是他急于脫身的時候。作為——個負責任的市民,既然我已經報了警,既然我能夠(至少是暫時)制服眼前的對手,那么我就有義務等警察到現場,讓偷兒得到一個比較正式的教訓。
警察終于來了,我一直懸著的心落回到肚子里,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已衣衫不整,大冷的天汗水浸濕了手心和脊背,嗓子也啞了。最要命的是渾身酸痛,幾乎直不起腰了——那一口氣對人的支持有多大作用,我算是知道了。
警察簡單看了現場后,把我和他都帶到了派出所。從警察對他的詢問中,我知道他跟我同歲,比我還高5厘米,還知道他膽囊有毛病,怪不得那么瘦,而且也沒什么勁。警察搜查了他身上帶的東西,真真可以說是身無長物——幾塊錢零錢,一張反復折疊的報紙,一串鑰匙。而他昨日得手的那些臘貨,據說已經以低得離譜的價格處理給別人了。警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跟同事說看著他,轉臉跟我說,我們回去把那些東西照個相吧。臨走,我對那賊說,我會盡量為你求情,他那明顯干裂的嘴唇中擠出兩個含混不清的音節,一謝謝。
從派出所出來,我才發現右手的中指和無名指有些腫脹——由于用力過猛,我到底還是弄傷了自己。但我已無心品咂傷痛的滋味,甚至沒有那種正義得到伸張的快意,反而充盈著莫名的悲涼。無可否認的是,一個我本該素不相識的男人被銬在問訊室椅子上的窘態,以及他那雙因絕望而失神的眼睛,已經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上,難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