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垂功
楊宏的《熱血家族》(春風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是一部激動人心的描寫抗日戰爭的長篇小說,作品深深打動了眾多讀者的心。能夠這樣,是由于作者在“一個傳奇家族鮮為人知的抗日秘史,一身甘用滅族悲慟贏得的熱血榮光”的敘事中提供了英雄敘事的新進展。當前,英雄形象塑造的焦點是:既要防止“高大全”,又要防止粗鄙化;既要寫出英雄本色,又要吸引讀者大眾的眼球;既要高于普通人,又要不游離于普通人。在這方面,楊宏的長篇小說《熱血家族》提供了可取的新鮮經驗:
其一,揭示英雄多側面對立統一的心靈世界。唯物辯證法認為,任何事物都有矛盾,任何事物的矛盾都不是個體存在的,而是群體存在的。人,新人,英雄,其內心世界都是多側面的對立統一體。但是,現在有些影視作品的英雄形象,經過過濾和凈化,其內心世界沒有矛盾,沒有斗爭,沒有波瀾,他們或者是“法倫泰爾”之類理想世界的公民,或者是背負十字架的圣徒,而不是一個生活在一定歷史階段上的有血有肉的活人。而在《熱血家族》中,以高有才為首,包括高建剛、高建強、高建誠、石榴、石英等等英雄形象,其內心世界,都是豐富多彩的多側面對立統一體。這些豐富多彩的多側面對立統一體的心靈世界,是偉大與平凡、公益與私利、英勇與畏懼、新風與舊俗、聰慧與笨拙等等方面的對立統一。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英雄形象的多側面對立因素之間,既成事實或經過發展,不是平衡的,英雄素質常常占據著主導地位。在報復氣焰囂張的土匪頭子石榴面前,面臨生死抉擇之際,高有才英勇無懼,板著臉笑道:“不就是一條命嗎?一百來斤,拿去!”可是當石榴叫人在大庭廣眾面前扒下他的褲衩時,他說話的口氣明顯地軟了下來,有些怕了:“你要那樣,咱可不佩服你這個司令嘍,有才死也不瞑目。”在這里,我們看到了英勇與畏懼的對立統一。當然,在這個對立統一中,英勇素質明顯地占據著主導地位。為了避免露富被土匪搶劫,高有才把買來的土地分給少地的農民耕種,只要保守秘密,不要任何報酬,十年后收回。這里表現了高有才顧及私利的一面。可是當國難當頭之際,他把三世積攢下來的銀元財寶都送給了抗日隊伍,表現出一心救國的慷慨氣概。顯然,在這公與私的矛盾中,高有才身上的大公占據著統治地位。這樣表現英雄多側面對立統一的心靈世界,便于真實地表現英雄本色,又防止矮化英雄形象的傾向出現。
其二,揭示英雄辯證發展的心路歷程。英雄是由普通人成長起來的,英雄的成長是在矛盾斗爭中實現的,英雄的心路歷程是在辯證發展中前行的。但是,有些英雄敘事作品,洋洋幾十萬言,但英雄形象沒有自己的辯證發展的心路歷程,英雄是天生的,一生下就是英雄。有些長篇作品的英雄形象雖然有心路歷程,但心靈世界的升華沒有斗爭,沒有波瀾,一切都是一蹴而就的,輕而易舉的。《熱血家族》中的一系列英雄形象,如高建剛、高建強、高建誠、石榴、石英等等,是由東北軍、土匪、日偽武裝轉變為抗日英雄的,作品生動地揭示了這些英雄形象的心路辯證發展歷程。石榴的心靈世界經歷了蕩婦——土匪——抗日英雄的辯證發展歷程。高建誠的心靈世界經歷了調皮孩子——漢奸——抗日英雄的辯證發展歷程。值得注意的是,英雄們心靈的每一次升華,都經歷著生與死、血與淚、火與水的強烈激蕩。石榴由于生活放蕩,女兒憤怒地脫了自己的衣服,出走,與別人亂來時,把兒子放到菜窖里,結果被大蛇咬死,她正在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中掙扎,村人激怒了,要處死她,人們把她拉到碾場,在大庭廣眾面前扒光了衣服,輪流用柳條狠狠抽打她。雨夜,她爬出了高家村,昏倒在路上,被土匪頭子馮云山帶到山寨里,山寨里的知識分子教她學文習武,給她講楊家將、岳飛的故事。經過這一切,石榴才“用另一種目光重新審視和總結自己的過去”,決心放棄蕩婦生涯,要過另一種生活。
其三,表現英雄與普通人相通的思想情感。英雄是普通人中的一分子,因此,身上一定有著與普通人相通的思想情感。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英雄身上的與普通人相通的思想情感常常與英雄本色的思想情感相連通。這樣,作品揭示英雄與普通人相通的思想情感,讀者大眾就會順著這條路徑進入英雄心靈的高地。《熱血家族》中的高有才喜歡蹲在苞米地頭,叼著已經熄滅的煙袋,靜靜地聆聽著苞米拔節的聲音,這種奇妙的聲音經常讓他露出孩子般天真的微笑,也會讓他像個貪玩的孩子一樣流連忘返。高有才走進牲口棚,習慣躺在草料堆上,閉上眼睛細細感受牲口吃草料咀嚼的聲音,有時會深深地被那美妙的聲音所陶醉,與牛馬共進夢鄉。品味這些與普通莊稼人相通的思想情感,讀者就會很好理解高有才強烈熱愛家鄉、強烈熱愛國土的情思,就會很好理解高有才在祖先面前表現的抗日激情:“強盜堵在咱家的門,不讓咱活命啊,咱們得和狗日的干啊,舍命地干啊!”
人類前進需要英雄激勵,民族發展需要英雄鼓舞,塑造英雄形象既要防止高大全,又要防止粗鄙化,要還英雄本色,這就必須像《熱血家族》那樣,揭示英雄多側面對立統一的心靈世界及其運行歷程以及英雄與普通人相通的思想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