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幢老式三合院 日
三面房屋一面墻的院落,南側山墻正中是石料做門框的院門,右側墻壁上掛著“江海村村民委員會”的牌子。
天井內,李立與老村長王發海站在墻門前看著磚砌門頭。
西側廂房前間門口,陳根生坐在躺椅上埋頭吸著水煙壺。
八字式墻垛上方額肚內呈現明顯的人工毀損痕跡。
李立:“哎,老村長,那上面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敲掉了。”
王發海不假思索:“你說那上面呀,原來有四個字,叫‘源遠流長,‘文革中敲掉的。”他有點愧疚地,“敲字的,我也有份。”
李立有點驚詫。
王發海:“那個時候……”
李立惋惜地:“保存到現在,多好。”
王發海:“是呀!”
李立展開攥在手上的紙卷——《全國第三次文物普查不可移動文物登記表》,看著說:“可我對古建筑一竅不通。”
王發海:“寫材料的事,我已經給你物色好了人選,你就別操心了。快把你晚上住的地方收拾好。”說著走向東側廂房。
李立:“不忙。”站著未動。
王發海轉身:“你剛來就遇上文物普查。是件好事呀!”
李立:“咱們村就這一處古建筑嗎?”
2會議室日
十幾位老人圍桌而坐,李立在本子上記錄著,王發海坐在他身旁。
頭發花白的梁大爺放下茶杯,不急不慢地說:“現在,也就剩這一處老房子了。幾年前還有好幾處,如今都拆了,蓋起了樓房。”
趙大爺:“你家的樓房才蓋了五六年吧。”
梁大爺:“五年。”
李立合上本子:“我想問問各位大爺,這幢老房子怎么沒被拆掉的?”
梁大爺:“這房子呀,文化大革命做了大隊革命委員會,后來又做了村委會,一直到現在還是村委會,這才留了下來。”
李立打開本子又在記錄。
王發海:“請幾位老先生來開會,是想了解與這幢老房子有關的人和事。你們看,李主任今天是第一天來我們村上任,下午就召集文物普查座談會,他晚上睡覺的地方還沒收拾呢。”
3東廂房傍晚
廂房面闊兩間,抬梁式構架,白墻黑柱,方磚鋪地,直欞檻窗,中間用落地花罩隔斷。中部圓洞門供通行。前為會客室,立有老式書櫥等物,后為臥室,雕花木床,清式家具,古樸典雅。在床前的地上,放著幾個行李箱。
4正房日
面闊五間,中間明間為活動中心,后側有石庫門通往第三進天井。左側次間為村主任辦公室,梢間為村委會辦公室。右側次間為黨支部室。
右側梢間傳出李立的說話聲:“我首先感謝各位老同志能夠來參加這次座談會。請大家來的目的,是要了解我們所在的這棟古建筑文物的來龍去脈,因為登記表上有‘歷史沿革的要求。對于‘現狀描述部分,我們還要專門請教懂行的人……”
5東廂房晚
李立穿著白色汗衫把手提電腦放在會客室的老式書桌上,拿起電線插頭四下尋找著什么。少頃,無奈地搖了下頭,忽又明白了什么似地點頭,對著正梁上垂下來的亮著電燈泡的電線看去。
6天井晚
陳根生手搖蒲扇走了出來,把蒲扇往褲腰上一插,關上了兩扇紅漆大門。從八字式墻垛中拉出門栓,忽又停下,對東廂房大聲地問:“李主任,你還要出去嗎?不出去,我就關門了!”
傳來李立的聲音:“我不出去了,你關上吧。”
陳根生“唰”地把門栓推進了另一側墻柱的栓孔,隨即拔出蒲扇搖了起來,向東廂房走來。
7東廂房晚
李立坐在八仙桌前吃著盒飯。
陳根生走了進來,詫異地:“喲,李主任,你才吃晚飯呀。不都涼了?盒飯店五點鐘可就送來了,現在都快八點鐘了。”
李立站了起來,笑著說:“不要緊,夏天嘛。你快請坐。”
“你快吃,我自己坐。”陳根生在木椅上坐了下去。
“我吃好了。”李立合上飯盒,“你每天都睡在這里?”
陳根生沒好氣地:“不睡怎辦?不要有個人值班嗎。大年初一也得住這兒,可工資只給我四百塊。”
李立欲言又止。
陳根生不悅地:“老村長不肯給我漲工資。”
李立坐了下去:“他……好像蠻坦率的。”
陳根生淡然而笑。
李立:“你干了多久了?”
陳根生:“從五十歲于到現在六十五歲了,一天都沒有缺過。”
李立:“有責任心。”
陳根生不滿地:“可你又沒請我參加今天的座談會。”
李立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也很坦率。”
8電器商店日
李立走向柜臺:“買一個插頭。”
營業員:“你買什么樣的插頭?”
李立比劃著說:“插在電燈上的那種。”
營業員不解地:“電燈上還要插什么插頭?”
李立:“是這樣的,我住的是老式房子,里面只有一根電線,沒有其他電源線。我想從房梁上垂下來的電燈上拖一根電源線下來。”
營業員:“哦,你要買的是裝在燈頭上的插頭。”
李立興奮地:“對,對,對!”
營業員:“要買螺口的還是插口的?”
李立囁嚅著:“螺口……插口……”
9鎮區街道上日
李立推著自行車邊走邊看。
10新華書店日
琳瑯滿目的書架。
李立在一一巡看,少頃,他走向收款處:“同志,我想問一下,有古建筑方面的書嗎?”
收款員:“古建筑……沒有。縣城書店可能有。”
11老宅日
李立從東側路上騎車駛來,慢速拐彎,在老宅前下車,推車進人石庫門。
石庫門上方覆以檐角起翹、屋面施瓦做的門頭,緊貼墻面,形成一道薄薄的裝飾面。
李立把自行車停放在東側廂廊下。
陳根生從西廂房走了出來:“東西買著了?”
李立呵呵一笑:“買著……還沒有。”說著走進房內。
陳根生:“中午的盒飯吃什么菜?”
李立想了想:“你吃啥,我吃啥。”
陳根生:“不能一樣,你是記賬的,我可是自己掏腰包。”
李立默然。
陳根生不耐煩地:“說,吃啥?”
李立抬頭看電燈,心不在焉地:“你買啥我吃啥。”
陳根生向外走去。
李立注視著電燈。
營業員的嘲外音:“要螺口的還是插口的?”
李立忽然伸手拍了下腦門:“我真笨!”
胸前襯衣口袋響起手機鈴聲。
李立接聽手機:“……電腦還不能用,沒電源,下午就去買兩個插頭,接電源,晚上就可以……上網了。你幫我辦一件事吧,有空你送來……我不正趕上文物普查嗎,也想多學點知識。”
12村委會辦公室日
一班人正在開會。
李立:“大家以后在工作上要多幫助我,因為我從來沒有干過農村工作,所以離不開大家的幫助和指教。今天這個會泌,是落實咱們村文物普查小組組成人員的事。我還不認識各位,請老村長把在座的各位介紹一下。”
王發海謙和地:“我們李主任是大學生村官,我呢,雖然幾年前就不擔任村長了,但一直沒人來接替,上面就讓我先頂著。這下好了,我可以放心地交班了。”
李立:“你還得幫扶幫扶我哩。”
王發海頓了一下,說:“我就是文化低了一點,其他什么的,還能忙乎忙乎。只要李主任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盡力而為。”
李立帶頭鼓掌。
王發海起身,指著在座的逐一介紹:“這位是村委兼黨支部書記吳建國。這位也是村委,劉保民。這位是村會計張金海。這位女同志是村婦女主任趙玉英。這位是村辦事員周志明。”
陳根生提著熱水瓶走進來逐一添水,末了拿起桌上的一支南京牌香煙叼在嘴上。
王發海不悅地:“你怎么自說白話!”
陳根生愣住,旋即伸手摘下嘴上香煙往桌上一扔:“什么大不了!我還就喜歡抽水煙呢。”
李立站了起來:“別別別,拿著抽。”
陳根生把熱水瓶往桌上重重地一放,轉身走了出去。
李立尷尬地看著。
王發海:“李主任,你說這樣的人還能讓他在村里看大門!”
李立息事寧人地擺了擺手,笑著說:“你物色的寫普查材料的人,是哪一位?”
王發海:“哎喲,忘告訴你了,本來說好請鎮上文化站站長幫著寫的,可今天聽說他病了,在住院。沒事,沒事,實在沒人寫,市文物科會找人來寫的,前幾天他們來這兒召開動員會議的時候就是這么說的。”
張金海附和地:“是這么說的。”
李立:“自己的東西,最好自己人寫出來。”
張金海:“可我們沒有誰會寫。”
13西廂房傍晚
陳根生躺在躺椅上看著電視,手上捧著水煙袋。
李立走了進來,把手上的幾支香煙遞在陳根生面前。
陳根生遲疑地看著李立。
14東廂房晚
一根連接電燈的電線自上而下斜向垂至舊式書桌旁地上,電源上插著電腦電線。
李立在上網,腳邊燃著一盤蚊香,他不時用手拍趕蚊子。
15中巴車上日
錢珊珊胸前放著一個提包,雙手勾住包像似在打盹。
前面座位上的鄭大毛和劉振山在竊竊私議。
鄭大毛:“他怪我們為什么不趕在有人住進去之前把貨拿走。”
劉振山:“我不也催過你快點過去把它們拿走嗎。”
鄭大毛詭譎地:“還不是為殺他的價。”
劉振山:“這下沒戲唱了。這小子怎么有賓館不住,偏要住那舊房子?”
鄭大毛:“還不是為顯示貼近生活,又節約開支。”
劉振山:“可這個村官壞了我們的好事!”
錢珊珊忽地睜開雙眼,坐直了身子,打量前面那兩個人的背影。
沉默。
錢珊珊把身子往后靠去,看著車窗外一排排農田,偶爾把臉貼近車窗好奇地打量路邊的水果攤位。
16田野上日
視線越過廣袤的田野,遠遠地出現一戶面闊三間的平房。
車籃內放著小型提包,自行車沿著田間小路向平房推去。
推車人是李立,他不時停下來往四下看著。
自行車距離平房愈來愈近。
李立來到了平房前的空場上,把車撐好,從車籃內拿出小提包,向門口走去。
17梁大爺家日
“梁大爺!”李立站在門外親切地喊道。
“誰呀?”從房間里走出拄著拐杖的梁大爺。
“是我,我是新來的李立。”李立說著跨進客堂,上前扶住梁大爺。
梁大爺打量片刻,恍然而笑:“喲,是新村官,新村官呀!”
李立謙遜地說:“是來鍛煉的。”說著把手上的小提包往八仙桌上一放,扶著梁大爺在桌旁坐下。
梁大爺:“你也坐,你也坐。”
“好。”李立在另一端坐了下去。
梁大爺:“你怎么摸到我家的?”
李立笑著說:“一路打聽著過來的。”
梁大爺慈和地:“你們年輕人,眼好,耳好。”
李立:“你也挺健朗的。”
梁大爺擺擺手:“不中用啦,就像老飯桶。”
李立:“能吃就行。家里有幾個人住?”
梁大爺:“就我們老倆口,兒子另立門戶了,我們農村就是這樣的。”
李立:“你生活上過得好嗎?”
梁大爺:“也還好,村里多少給一點,兒子再給一點,我們老倆口在田里再摸一點,過得去,過得去。八十四了,還能活八十四?”
李立:“等到村里的經濟發展了,給你們的補貼會增加的。”
梁大爺嘆息:“我……還能等多久?”
李立若有所思。
梁大爺:“這一帶,別的村條件都比這兒好。”
李立從小提包內拿出筆記本:“梁大爺,那老房子的事……”
“哦!”梁大爺說,“那天開會回來后,我想了又想。這家人呢,姓劉,說不清哪個朝代有人在京城做醫生,后來造了這個房子。打從我小時候起,就這個模樣。他們家祖代行醫,一直到文化大革命那陣子。后來,這老房子就被公社沒收了,做了大隊革命委員會,后來又做了村委會到現在。”
李立邊記邊問:“那這戶人家的人呢?”
梁大爺:“這房子被沒收的時候,全家人就都走掉了。奇怪,后來就沒有了任何消息,真奇怪。”他壓低了嗓門,“可有人說,看門的那個陳根生是這戶人家的后代,但拿不出證據來。”
“是嗎!”李立詫異地停下筆來。
小提包內響起手機鈴聲……
18盒飯店日
陳根生坐在飯桌前吃著盒飯。
老板娘手提放著盒飯的馬夾袋走來,往桌上一放,說:“他根生大叔,你每頓吃三塊的,這六塊的買給誰吃呀?”
陳根生:“這個你可不用問,你只要每天記上兩盒飯錢就行了,年底,有村委會結賬。”
老板娘:“我說,給你也記上不行嗎?”
陳根生生氣地:“我不貪,人窮,志不短。”
老板娘愣了一下,轉身離去。
陳根生轉臉對窗外看了看。
鄭大毛、劉振山兩人各提著密碼箱在店外走過。
陳根生驚覺地注視著他們。
(閃回)東廂房內,王發海與鄭大毛、劉振山在看家具。
王發海用雞毛撣掃著書桌上的灰塵,悄聲地:“幾撥人來看過了,沒人說不是花梨木的。”他走向老式床,用手敲敲床架,“紅木的!”
鄭大毛、劉振山互相看看。
廂廊上,陳根生躲在折角處透過窗欞往里看著。
鄭大毛遞給王發海一支中華煙,劉振山忙從褲袋拿出打火機為他們點火。
王發海:“價格差不多的話,我可以從中幫忙。”
鄭大毛詭秘地笑了笑:“你說得差不多,我明白。”向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王發海未置可否。
劉振山驚訝地:“要給三十萬哪!”
鄭大毛老到地:“羊毛出在羊身上。”
陳根生轉身向正房明間走去。
王發海領著鄭大毛、劉振山從東廂房出來。
陳根生雙手捧著一盆枯萎的月季花從后面花園進入明間,匆匆走出來。
王發海:“根生,你這是……”
陳根生停下來:“這盆花枯死了,我把它扔到垃圾箱里去。這兩位是……”
王發海:“我的朋友,他們想買劉家的家具。”
陳根生迷茫地:“這可是村里的財產。”
王發海:“可收入也是村里的……”(閃回完)
陳根生拎著盒飯走了出來。
19街道上日
李立匆匆騎車而來。
陳根生緩緩走著。
李立的車子從陳根生身旁騎過。
陳根生忙轉身:“飯給你買好了!”
李立顧自往前騎去。
陳根生不解地看著。
20車站日
錢珊珊拎著提包在左顧右盼。
不遠處水泥橋上,李立滿頭大汗騎車而來,兩眼緊盯著車站。他看見了錢珊珊,興奮地:“珊珊!”
錢珊珊循聲看去,馬上笑了起來。
“你這么快就來了!”李立騎到錢珊珊跟前緊急剎車,隨即下車,激動地,“我知道你不會‘珊珊來遲。”
錢珊珊:“昨天剛放暑假。你不是急著要看古建筑文物的書嗎。”
“哦!你買到了?真要謝謝你!”李立從錢珊珊手上拿過提包往車頭上一掛,說,“走吧,先帶你吃飯去。”
21賓館301包間日
王發海、鄭大毛、劉振山在飲酒。
鄭大毛看著悶悶不樂的王發海,謙恭地:“這半年沒有我們倆的消息,你知道為什么嗎?我們被關了半年,上個星期才放出來。”
王發海冷冷地:“又是倒賣文物?”
鄭大毛未置可否。
劉振山:“我們一出來就急著跟你聯系。那些家具還都在吧?”
王發海沒好氣地:“還聯系個屁!那房子里已經有人住啦,還是新來的大學生村官哩。不要說這事本來就只能偷偷摸摸地做。半年前,我還在村長位置上,可就是找不到你們。想殺我的價,是不是?這下可好,你們出再高的價也沒門兒,那大學生對文物興趣大著呢。”
鄭大毛與劉振山面面相覷。
劉振山狡黠地:“這么說,三十萬你不想要了?”
王發海語塞。
鄭大毛:“再想想辦法,以前你說的那條理由還可以用。”
王發海茫然:“什么理由?”
鄭大毛拿起啤酒瓶給王發海面前的酒杯中倒酒,微笑地:“為村委會增加收入。”
劉振山湊上前來:“我們答應給你本人三十萬。”
王發海面無表情地坐著。
酒杯中的啤酒在一個勁兒地冒著氣泡……
22賓館大堂日
李立手上各拎著大小提包與錢珊珊走向服務臺。
李立:“有大包間嗎?”
服務員:“讓我看一下……有,302。”
23301包間日
王發海憂心忡忡地:“這位大學生村官是不會同意把那些家具隨便賣掉的。新官上任,會賣家當?”
鄭大毛默默地把三個手指伸向王發海。
王發海冷不防往后讓了讓。
24302包間日
李立跟隨服務員走進來。
服務員:“現在點菜嗎?”
李立把手上的包往桌上一放:“過一刻鐘再來點。”
服務員走了出去。
錢珊珊隨手把門關上。
李立轉身抱住了錢珊珊。
錢珊珊也緊緊地抱住了李立。
兩人依靠在門后熱烈親吻,門板不時發出相撞時的碰擊聲。
25東廂房日
盒飯靜靜地擺放在八仙桌上。
站在門口的陳根生看著盒飯,自語:“到哪里去了呢?飯都不吃。”
26302包間日
桌上已擺上了幾個冷盤和熱炒,李立與錢珊珊正在喝著啤酒。桌上放著厚厚一本《中國建筑論》。
錢珊珊:“做村官有什么感想?”
李立邊吃邊說:“蚊子多。噪聲少。”
錢珊珊笑了:“就這個感想呀!”
李立:“初步的。你快吃菜呀,一定餓了吧。來,紅燒帶魚,這兒海鮮多,而且有名。”說著把魚塊挾起來放在錢珊珊面前的小碗內。一
錢珊珊吃著魚塊,說:“事情多嗎?”
李立:“事情是很多的,合作醫療、農家書屋、衛生廁所、社保農保、失地補償、科技推廣、非遺申報、文娛活動、體育項目、五好家庭,等等。”
錢珊珊驚愕地:“這么多內容呀!你還真都記住了。你都要管嗎?”
李立:“鎮政府分管農業的副鎮長和組織委員與我談話時,說先讓我負責這次村里的文物普查工作,以熟悉這項工作為切入口,逐步熟悉其他方面的工作,上面那些工作有其他村干部們擔著。因此我必須把這次村里的文物普查工作做好。去年就開始,我們村已經落后了。”
錢珊珊:“所以我馬上給你送來了你要的書籍。”
李立把《中國建筑論》拿過來打開看著。
錢珊珊:“可重著呢。”
李立同感地:“是挺重的。”抬頭深情地看著她,“情重!”
錢珊珊溫柔地:“重嗎?”
李立俏皮地合上書本拍了拍:“比這本書重!”又把書本翻過來看定價,驚訝地,“哇,兩百九十塊哪!”
27東廂房日
“哇!”錢珊珊面對精致玲瓏的雕花木床手舞足蹈地,“這么漂亮的木頭床呀!”
在場的村干部們不由地大笑起來。
吳建國:“說它是木頭床,也沒錯,可這木頭卻不是一般的木頭。”
張金海:“可是正宗的紅木。”
劉保民:“一直有人想買去,我們都沒賣。”
王發海:“不是不賣,是出價不高。老劉。是吧?”
劉保民:“是呀,價格差不多的話,可就賣掉了。”
李立:“為什么要賣掉它呢?”
王發海:“增加村里的收入,也能辦一些有用的事業。”
劉保民:“就是嘛,不能吃,不能用的,擱到哪一天呀。”
李立欲言又止。
趙玉英陪在錢珊珊身旁指著紅木床悄悄地說著什么。
陳根生捧著水煙壺走了進來:“現在還想賣掉這些東西,可得聽新來的主任的了。李主任,你說是嗎?”
李立看著陳根生。
陳根生一個勁兒地吸著水煙。
28賓館臥室晚
鄭大毛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劉振山把茶杯放在床幾上,問:“你準備住多久?”
鄭大毛:“住一個禮拜,有眉目了再走。”
劉振山:“要是沒眉目呢?”
鄭大毛:“他會活動的。”
29張金海家晚
月色下,王發海與張金海在屋前場地上闈著小方桌納涼。
張金海:“我今天可明說了要把那些古董賣掉。”
王發海:“可你還得以一個會計的身份找他,告訴他村里的經濟狀況怎么不好,好幾個項目沒錢辦,一句話,得有錢。有錢了,那些項目可就好辦了。咱不能捧著金碗要飯哪!”
張金海:“我會找機會跟他反映的。”
乇發海遞給張金海一支煙,悄聲地:“得趁熱打鐵,說不準把他說煩了,也就同意這么做了。年輕后生,哪有那么多條條框框。”
張金海:“你也給他們三個點撥點撥。”
王發海:“那幾個嘛,不冷不熱。”
張金海:“別看他們不冷不熱,一旦賣掉了,有錢了,他們那個熱……”
王發海激動地一拍大腿:“還是的呢!哪一次有了事,他們的手伸得比誰
都長。”
30東廂房晚
前間,李立與錢珊珊在八仙桌前看著《第_一次全國文物普查不可移動文物登記表》。
錢珊珊抬頭看了看高高在上的電燈,說:“光線太暗了。”
李立起身:“到后面去。”
錢珊珊跟隨李立。
登記表被放在了書桌上。
錢珊珊:“你得有一盞臺燈,這里的l電燈掛得也很高。”
李立開始點蚊香,說:“是我們這些讀書的視力都不行。不過,是需要一盞臺燈。”
錢珊珊坐下后,用手指比劃著登記表說:“‘復查一新發現,這老房子是復查還是新發現呢?”
李立:“當然是新發現。”說著在她身旁坐下。
錢珊珊:“‘名稱是什么?”
李立:“還不知道寫什么名稱呢,得村里給它定個名稱。”
錢珊珊:“‘調查人是寫你的名字嗎?”
李立思索地:“調……查……人……”
錢珊珊拿起筆欲寫什么。
李立忙制止:“先別寫,讓我明天復印一份試寫。”
錢珊珊放下筆:“哎呀,我想小便了。這兒有廁所嗎?”
李立:“有,不過要穿過那中間的房子,走到花園后邊。很急嗎?”
錢珊珊:“急的,我可一天沒小便了。”
李立起身:“我陪你去。”
錢珊珊:“當然要陪我。”
兩人走向外間。
31天井晚
陳根生坐在廂廊下納涼。
走出來的李立問:“陳大伯,后面中門開著嗎?”
陳根生:“開著。”
兩人過天井進入正房明間,就著月光向后走去。
32花園晚
月光下的花園靜謐無聲,高大的銀杏樹在微風下颯颯作響,使整座院落愈顯得寂靜。
兩人走進廁所。
李立:“你進去吧。”
錢珊珊:“是男的女的呀?”
李立:“還分男的女的干嗎。”
錢珊珊小心翼翼地走進廁所,驚懼地:“怎么這么暗呀,電燈都沒有。你快來呀,我怕。”
李立向廁所內走來:“好吧,陪你聞一會兒臭味。你可要當心大頭蒼蠅、花蚊子叮你的屁股。”
“啊!”錢珊珊驚叫起來,“多惡心呀。唔,是有一股臭味。”少頃提著褲子站了起來。
李立:“好了?”
錢珊珊:“好了。”
李立風趣地:“有沒有留一半兒在里面?”
錢珊珊捶了李立一下,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兩人走出廁所。
李立:“感覺城鄉差別了嗎?”
錢珊珊:“感覺到了。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會在這樣的地方小便,都是你!”
李立:“我也沒想過呀。”
錢珊珊:“晚上洗澡怎么辦呀?”
李立:“這兒沒澡洗,這幾天我是用自來水沖洗的。”
兩人走人明間。
錢珊珊:“我可不行,屁股上被大頭蒼蠅叮過了。”
李立嘿嘿一笑:“你還是住賓館吧。”
錢珊珊:“好的。”
兩人走出明間。
33天井晚
李立:“陳大伯,我還要借你的自行車用一下。”
陳根生:“還要出去呀?”
李立:“送她到街上去住店。”
陳根生:“錢姑娘不住這里呀?”
李立:“我們還沒結婚哩。”
“哦……”陳根生站起身來。
34賓館臥室晚
李立用鑰匙開啟404室,與錢珊珊走了進去。
35老宅晚
陳根生關上紅漆大門,驚詫地:“哎,李主任,你身上怎么有一股香水味兒?”
在西側廂廊停放自行車的李立笑著說:“哦,身上呀,我在賓館洗了個澡,是香皂的味道。”
36賓館走廊晚
王發海從403室走了出來。
鄭大毛與劉振山跟著走出來。
王發海把他們推了進去。
37東廂房晚
李立在書桌前看著《中國建筑論》。
38404室晚
錢珊珊在沉睡。
39東廂房晚
李立用紅鉛筆在書本上橫移著,在一幅插圖前停下。
一張三合院形式的插圖。
李立的畫外音:“‘屏風山墻一面坡?”
插圖逐漸放大,疊化出老宅全貌……
40東側山墻外晨
李立激動地在走著看著。
41404室晨
錢珊珊還在熟睡。
床頭柜上響起電話鈴聲。少頃,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著抓起話筒。
話筒的聲音:“老板,需要服務嗎?”
錢珊珊含糊地:“送早飯的。”把話筒送到耳邊,“來吧。”
話筒的聲音:“你住幾號?”
“40……3。”說著慢慢地把話筒擱向電話機。
42西側山墻外晨
李立伸手拍擊墻壁,興奮地:“陳大伯,出來,你出來!”
山墻內,正在床沿上吸水煙的陳根生不解地向后張望,隨即向外走去。
李立還在拍擊著墻壁。
陳根生向他走來。
李立停了下來:“陳大伯,你知道這叫什么?”
陳根生迷惑地:“什么,叫什么,叫山墻呀。”
李立:“我知道叫山墻,可它叫什么樣的山墻呢?”
陳根生固執地:“山墻就是山墻,哪還有什么樣的山墻!”
李立得意地:“可我知道,這叫屏風山墻。”
陳根生機械地:“是呀,是像屏風呀,筆直的,叫屏風山墻沒錯呀。”
李立收斂笑容,慍怒地:“那你怎么不早說?”
陳根生理直氣壯地:“可你沒問我呀!”
李立語塞。
43賓館走廊晨
一個身穿超短裙的燙發女子伸手輕叩403室的門。
睡眼惺忪的劉振山打開了門。
燙發女子乘機側身走了進來,屁股一磨把門給關上了,隨之走向臥室。
劉振山唐突地:“你要干什么?”跟了進來。
鄭大毛在呼呼大睡。
燙發女子驚喜地:“啊,有兩位先生哪!這樣吧,我再帶一位小姐過來,不過要晚上來,你們可要等著。拜拜,再見!”轉身輕佻地向外走去。
鄭大毛睜開眼睛:“怎么回事?”
劉振山:“誰知道。”
44村委會辦公室日
李立手拿登記表從主任室走到隔壁,轉了個身說:“張會計,咱們村好像……沒有復印機。”
“沒有。”正在沏茶的張金海忙停下來。
李立:“以前復印材料是怎么解決的呢?”
張金海忙著從柜內拿出塑料杯,邊放茶葉邊說:“以前呀,凡是文字材料都是我寫,什么總結呀、匯報呀、批評呀,等等,都是我的事。打字復印全到街上文印社,每次記賬,年終結算,村里支出。”說著把茶杯遞到李立面前。
“不喝,不喝。”李立謙讓。
張金海謙恭地:“喝一杯,我們正好聊聊,有些情況向你反映反映。”
李立在沙發上坐下。
張金海跟過來把茶杯放在了茶幾上。
李立:“沒有電腦,沒有復印機,不方便,再說,也不符合現代辦公要求。”
張金海在一旁坐下,為難地:“上面是有這個要求,可買這些東西,要錢,還
得配備打字員,又得付工資,買社保醫保更要錢。可村里的集體經濟一點都不富裕……”
王發海走了進來,在對面沙發上默默坐下。
張金海繼續說:“村委會為什么沒錢?原因很簡單,收入來源少,本來全鄉就我們村人多田少,人家靠出賣田地發財了,可我們沒田可賣。”
王發海插話:“咱們村位置不好,與其他兩個鎮搭界,沒人來投資房地產。”
張金海:“還有沒有廠房什么的出租。讓你到我們這樣的窮村來當村官,真難為你了。”
李立喝了口茶,說:“我也想試試我有沒有這個能力改變一下這里的面貌。不過,我相信,壓力就是動力。”
王發海連連點頭:“你說得對,讓你到一個經濟發達的村去,你就表現不出什么作為來。”
張金海:“其實呢,我們村也有別人沒法比的優勢。”
李立忙問:“是什么?”
張金海不語。
“是這樣的。”王發海笑吟吟地坐到了李立的另一邊,把他夾在了中間。
45東廂房日
明式家具條桌、方凳、圓椅、高幾、清式外撇腿組合圓桌一一在李立面前移過。他緩緩走入后間,默默地看著紅木床、花梨桌等物。
“有人動員你把它們賣掉,對吧。”
李立轉過身來。
陳根生出現在花罩前。
李立心緒不寧地看著他。
陳根生:“你不是正在做保護文物的工作嗎?”
李立:“我要做的是不可移動的文物,就是老房子的保護,它們,是可移動的。”
陳根生默默地走了出去,少頃又走了進來,淡淡地說:“我不懂什么能移動,什么不能移動,可我知道它們多少年了都沒有移動!”
李立驚疑地看著他。
“陳大伯!”錢珊珊走了進來。
陳根生似笑非笑地沖她點了下頭,旋即向外走去,走到廂廊下大聲地:“來的猴子都姓孫!”
錢珊珊走到李立身邊,小聲地:“怎么了?”
李立輕描淡寫地:“也沒什么,就為這些老家具,老村長他們都說放在這里沒有任何作用,不如賣掉,也好充實一下集體經濟,說有人肯出四十萬買它們。我如果不讓賣,又說不出理由,搞僵了,怎么工作。”
錢珊珊:“可陳大伯他……好像反對。”
李立笑了笑:“不知道他是為什么。”
錢珊珊:“中午在哪里吃飯?”
李立:“帶你到街上去吃,我正好要去復印一份登記表,然后我們試著填寫。”
錢珊珊:“好。哎,你平時怎么吃飯?”
李立:“早飯到街上去吃,中午和晚上,是他給我買回來吃的,就是他。”
錢珊珊:“你好像已經對陳大伯有意見了。”
李立:“沒有呀!”
錢珊珊不滿地:“那為什么‘他‘他的?”
李立無言以對。
46301包間日
王發海、鄭大毛、劉振山在飲酒。
鄭大毛喜滋滋地大口干著杯中酒。
王發海在大口啃著豬蹄骨頭。
劉振山一面給他們敬煙一面斟酒。
王發海:“記住了,給我的那三十萬,可要現金,村里的,你們用匯票。”
鄭大毛連連點頭,忽又頓住:“可你不是說要等下午村委會最后決定嗎?”
王發海自負地昂了下頭:“我沒有余熱,可還有余威!”
“好!”鄭大毛猛拍桌子。“沖你這句話,我敬你,你隨意。我干了!”
劉振山也舉杯站了起來:“老村長,我也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隨意!”
47院門前日
李立和錢珊珊從院門內走出來,向東側路上走去。
陳根生提著水煙袋出現在門內,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把水煙殼往墻柱邊一放,邊關門邊走出來,拿起掛在門板銅質鋪首上的鏈條鎖,穿過銅環把門鎖了起來。
48街面一家小飯店日
李立和錢珊珊走進帶空調的小包間。
隨后進來的服務員遞上菜單。
錢珊珊坐下后說:“吃簡單點吧。”
李立把菜單交給她:“你點幾個吧。”
49街道上日
陳根生遠遠地向小飯店走來,他的腳步有點匆忙。
50小飯店日
服務員在上菜。
李立對服務員說:“請你給我拿兩個空飯盒來。”
錢珊珊:“最后才打包。”
李立:“不是打包,是先給陳大伯留出一份。”
錢珊珊喜悅地:“進步真快。”
李立得意地:“我本來就不落后。”
移門被拉開,陳根生走了進來。
“陳大伯!”李立和錢珊珊驚喜地同時站了起來。
“我可不怕你們見笑!”陳根生說著便賭氣地坐了下去。
李立:“怎么會笑你,剛才已經叫服務員去拿空的飯盒,要給你帶飯菜回去呢。”
服務員拿來了兩個空飯盒放在桌上。
陳根生感觸地看著飯盒。
錢珊珊:“服務員,再加一雙筷子。”
李立把面前的筷子遞給陳根生:“陳大伯你先吃吧。今天不喝酒了,因為我下午還要開村委會。”
陳根生“啪”地擊了下桌子,震得筷子都跳了起來,怒氣沖沖地說:“這個會不能開!”
李立驚愕地看著他。
陳根生直視李立:“六個人開會,有五個人主張賣家具,你怎么辦?”
李立辯解地:“他們的主張也不是沒有道理呀。”
陳根生:“那為什么在他王發海手上沒把它們賣掉?”
李立思索著他的話。
“我明白了!”錢珊珊醒悟地站了起來,“原來是要你背黑鍋。那些東西可都是文物呀!”
李立怔怔地看著陳根生。
服務員把一盆飯送了進來。
李立倏地站了起來,拿起陳根生面前的飯碗盛起飯來,盛畢,把飯碗捧到他面前。
飯碗占滿畫面。
51老宅前拐彎處日
王發海、吳建國、劉保民、張金海、趙玉英一邊說笑著一邊走來。
52西廂房日
陳根生正手提電水壺往熱水瓶內灌水。
53東廂房日
李立從后間走出來,忽又停下:“珊珊,你也看看那本書。”
傳來錢珊珊的聲音:“好的,我會看的。你快去開會吧。”
54村主任辦公室日
李立走了進來,在辦公桌前坐下,笑著問:“張會計,村里以前開村委會議,你每次都做記錄嗎?”
張金海先是一愣,隨即點頭說:“記的記的,不過也有不記的。”
李立:“今天這個會議,得記錄。”
張金海起身:“我去拿記錄本。”
李立:“老村長。還應該有別的同志參加嗎?”
王發海看了看大家,說:“就這幾位了。”
張金海拿著記錄本進來后坐回原位。
陳根生提著兩個熱水瓶走進來,放下后走了出去。
李立:“現在就正式開會了。前幾天,這里開了歡迎我來江海村的歡迎會,今天是我來村里上任后第一次召集的村委會。我來到江海村,很幸運地遇上了文物普查,同時也遇到了有關文物保護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我們不僅有不可移動的文物,就是這幢老房子,而且還有可移動的文物,就是東面廂房里的那些老式家具。關于要不要賣掉
這些家具,不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要由全體村委委員來決定。所以,每一位村委委員都要發表意見。我呢,因為剛來,還不了解各方面的情況,雖然也要談看法,但應該放在后面說……”
55東廂房日
后間,錢珊珊把耳朵貼近窗欞在聽著什么。
56西廂房日
前間,陳根生捧著水煙壺倚在門框上側著脖子注視著村委會辦公室。
57村主任辦公室日
王發海感慨地說:“到底是大學生。說出來的話,讓我們這些個大老粗聽起來,那個感覺就是不一樣。”
在座的附和:
“是呀!說的有條有理。”
“有水平。”
“感覺是不一樣。”
“我們農村,需要這樣的大學生來做村官。”
王發海:“太需要了!改變我們村經濟落后的面貌,就全靠我們李主任了。等這件事解決了,我們村就等于打了翻身仗,決不會再落后在其他村的后面。”
李立一臉的靜穆。
張金海擱下筆,直起身子,奉承地說:“我現在明白了上面為什么不把李主任分配到其他村,而要分配到我們村的用意了。上面就是讓他來打翻身仗的。”
58西廂房日
陳根生氣憤地自語:“是翻船!”說著從水煙壺上拔出吸過的煙灰使勁兒吹了出去。
59東廂房日
錢珊珊已坐在了臨窗下的椅子上,悠閑地喝著一瓶礦泉水。
60村主任辦公室日
吳建國坦誠地說:“我作為兼任的村黨支部書記,對于賣掉老家具的事,不能不表態。”
李立插話:“吳書記說得對,村里的工作本來就是你負全責,不能因為一個‘兼字而把村里的工作都推給我,我還是個新手。”
吳建國:“李主任你放心,我是有黨性的人。昨天我就一一征集了各黨小組組長們的意見,我會代表村黨支部表態的。”
61西廂房日
陳根生把躺椅搬出來放在了門口。
62村主任辦公室日
李立態度誠懇地說:“我發現我剛來這里就犯了一個錯誤,而且是一個常識性的錯誤,這個錯誤就是我混淆了文物的概念,片面地認為這次文物普查保護的是不可移動的文物,登記表上就是這樣印著的嘛,卻不知道可移動的文物譬如那些老家具,同樣是要保護的。我是怎么知道的呢?是今天下午查閱了國家文物局網站上的《文物保護法》后才知道的。”
王發海若有所失地看著李立。
張金海出神地看著李立。
吳建國鎮定地坐著。
劉保民平靜地打量著眾人。
趙玉英嫻靜地合著雙眼。
李立動情地站了起來,說:“對文物知識的貧乏,說明了什么呢?”
63東廂房日
書桌上的《中國建筑論》。
電腦熒屏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網頁。
網頁占滿熒屏。
傳來李立沉穩的話音:“說明我是以一種對法律似懂非懂或一知半解的精神態度來到基層的,在急于求成的心理影響下,還動起了以文物換取錢財來改變落后村經濟面貌的念頭。我對自己失望,也讓我的女朋友對我失望。”
錢珊珊潸然淚下……
64西廂房日
陳根生躺在躺椅上發出了呼嚕聲,側向一邊的嘴角處掛著一條涎水,歪垂在胸前的水煙嘴隨著胸脯起伏向下留著煙水。
李立、吳建國、劉保民、趙玉英圍成半圈看著陳根生,王發海、張金海不自在地站在一旁。
李立彎下身子輕推陳根生:“陳大伯,煙壺里的水快流光了。”
“啊!”陳根生猛然醒來,直起身子,看著大家,看著地上的煙水,又看著水煙壺,詼諧而一本正經地說,“喲,‘盒子槍走火了!”
眾人大笑。
笑聲中,王發海悻悻地走出院門。
張金海欲走未走,跟著笑了起來。
65東廂房晚
李立與吳建國在看著紅木床。
吳建國:“你沒用蚊帳呀?”
李立:“沒用。”
吳建國:“可蚊子很多的。”
李立:“有蚊香。”
吳建國:“作用不大。其實這種床很好掛蚊帳的,四邊的帶子系在木框上就可以了。明天我讓我愛人來給你張羅一下。”
李立:“那太謝謝你了。哎,吳書記,我有這樣一個想法,這些文物不僅不能賣掉,我們還應該充分利用它們,讓它們活起來。”
吳建國:“可……怎么才能活起來呢?”
李立:“這些家具現在這樣放,不規范。應該按照原來的樣子擺放。明間是什么樣的,次間是什么樣的,梢間是什么樣的,恢復原樣。”
吳建國驚訝地:“你已經懂得不少嘛。按照你的說法,這張紅木床就該放在東側梢間,也就是你那問主任室,可你辦公怎么辦?這樣,村委會就得搬家了。”
李立無言以對。
66賓館403室晚
王發海癱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鄭大毛一邊抽煙一邊來回走動著。
劉振山神色沮喪地仰躺在臥室床上。
傳來急速的敲門聲。
鄭大毛把門打開。
燙發女人和長發女人擠了進來。
鄭大毛疑惑地:“你們干什么?”
燙發女人:“什么干什么,不是說好來服務的嗎。”
劉振山走了出來。
燙發女人:“你問他!”她看到了王發海,“喲,又多了一個出來。你這么老了還……”
王發海暴怒地站起身來:“你爺爺才老了呢!最賤就是你們這些個女人!”
燙發女人也不示弱:“最傻就是你們這樣的男人!”
王發海伸手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
劉振山忙走過來搶下:“別把事情鬧大!”
鄭大毛把燙發女人向門口推去:“快走吧,快走吧!他正在氣頭上。”隨即伸手開門。
“算我們倒霉!”兩個女人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王發海重重地坐下:“今天真晦氣!”
鄭大毛:“我們也晦氣!”
王發海咬牙切齒地:“這——小——子!”
67賓館走廊晚
錢珊珊打開404室的門。
王發海打開403室的門。
錢珊珊探出身子。
王發海站立門口。
錢珊珊大聲地:“服務員,抽水馬桶漏水,快來看一看。”說完抽回身子虛掩上門。
王發海帶上門,往前走了幾步停下,看著“404”的號牌。
一位女服務員由服務臺走過來。
王發海無事一般地向前走去。
68院門處晚
自行車車輪被提過高高的門檻后貼著地面,向前滾去。
69賓館404室晚
李立關上門,把一個裝有衣服的馬夾袋往茶幾上一放,隨后在沙發上坐下。
錢珊珊走過來挨著他坐下,笑著說:“有什么體會嗎?”
李立:“很深,說明在是非面前,絕大多數人是有明確立場的。我同時也體會到,改變一個地方的落后面貌,壯大自己的經濟實力,不能靠出賣文物,那樣做,不僅違法,而且短視,賣了,花了,沒了。應該讓它們在怎樣為我們村
的集體經濟服務上動動腦筋,想想辦法。把這項工作做好了,我的工作才會有成績。”
錢珊珊深情地:“沒想到你的思路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了。”又急切地,“想出什么辦法了嗎?”
李立:“還沒有。也許隨著文物普查的進展,會同時有了這方面的辦法。存在決定意識,既然落后的村經濟狀況提出了必須改變的要求,而我們又有這方面的條件,就有完成這樣的改變的可能。當然,你還要幫助我。”
錢珊珊大喜過望似地拍了他一下:“嘿,挺會說的嘛,而且都是大道理!”說著動情地伸出雙臂摟住了他。
李立緊緊抱住了她。
門鎖從外面被打開,門開后服務員離去,兩位民警快步走進來。
相擁中的李立、錢珊珊并未松開,只是抬頭驚異地看著民警。
一民警淡淡地:“果然是那么回事。”
錢珊珊松開雙手,站起身來平靜地:“是什么樣的事?”
那民警粗暴地:“賣淫嫖娼!”
“胡說!,錢珊珊怒不可遏。
李立一幅茫然的神情。
70派出所值班室晚
李立和錢珊珊的身份證出現在辦公桌上。
71吳建國家晚
客廳茶幾上響起電話鈴聲,正在看電視的吳建國抓起話筒。
電話聲:“是老吳嗎?”
吳建國:“吳建國。你是哪位?”
電話聲:“我是派出所。想問一下你們村主任的名字?”
吳建國:“叫李立,是剛分配來的大學生村官。”
電話聲:“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吳建國:“女朋友叫錢……錢珊珊,這幾天也在我們村,大學放假了嘛。”
電話沉默。
吳建國:“喂,有什么事情嗎?”
電話聲:“沒有什么事情。打擾你了。”
吳建國疑惑地看著話筒。
72江堤上晨
晨光微曦中,江風陣陣,漣漣波濤拍擊著堤岸,濺起卷卷浪花。
李立和錢珊珊默默地坐在水泥澆筑的江堤上,看著旭日出神。
李立緩慢的畫外音:“東方欲曉是這樣的呀。”
錢珊珊低沉的畫外音:“是魚肚白呀。”
李立的畫外音:“這是長江而不是滄海。”
錢珊珊的畫外音:“出了長江口就是滄海了呀。”了翱翔的海鷗。”
吳建國:“這只是你所看到的,我說的是看了長江以后內心的感受。”
李立想了想,坦然地笑著說:“有容乃大!”
吳建國用贊許的目光看著他。
李立:“我最近主要的工作是文物普查,關于這幢老房子的來龍去脈,還要走訪幾位老人。梁大爺家,我去過了,還有趙大爺、秦大爺、周奶奶、許大爺家沒去,我不認識他們的家,請你帶我去。另一方面也應該代表新一屆村委會去看看他們。”
吳建國:“好,你定時間。”
78一組鏡頭
吳建國與李立走進趙大爺家。
吳建國與李立走進秦大爺家。
吳建國與李立走進周奶奶家。
吳建國與李立走進許大爺家。
吳建國與李立走進一家拖鞋廠,在車間邊走邊說。
吳建國與李立站在田埂上比劃
李立的畫外音:“可面前的只是長江呀!”
錢珊珊的畫外音:“江水也是可以橫流的呀。”
李立的畫外音:“我多么想下去橫游一次啊!”
錢珊珊的畫外音:“我何嘗不想下去橫游啊!”
沉默。
朝陽升起,海鷗飛翔,浪濤沖天……
73老宅晨
陳根生手提水煙壺斜靠在門框上看著面前的行人出神。
吳建國急匆匆地走來。
陳根生站直了身子迎上前去。
74一組鏡頭
放著衣服的馬夾袋扔在床幾上。
衛生間,蓮蓬頭在沖洗著李立的頭發。
錢珊珊拿起馬夾袋走向臥室。
李立走出404室,沿著走廊上的紅地毯健步向前走去……
75院門處日
李立騎車而來,在門口下車。
吳建國匆匆走出來:“你……在哪里?”
李立樂觀地說:“我和她看日出去了。”
吳建國欲言又止。
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76賓館404室日
錢珊珊坐在沙發上打著手機:“王教授,您是我們學校古建筑系專家,我雖然不是您的學生,可我要請求您一件事……”
77村主任辦公室日
李立與吳建國默默地坐著。
少頃。吳建國笑問:“你說你到長江邊去過了,看了以后有什么感想沒有?”
“有!”李立興致勃勃地,“看到沖破云層的太陽,看到了滔滔長江,還看到著……
79東廂房晚
紅木床用上了蚊帳,書桌前李立在看《中國建筑論》。
80車站日
錢珊珊扶著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一手提著旅行包向出口處走來。
李立迎上前來:“王教授,您好!勞駕您了。”從錢珊珊手上接過旅行包。
錢珊珊:“王教授,他就是我的未婚夫李立。”
王教授激動地與李立握手:“好,你很認真。”
李立謙虛地說:“做得很不夠。我們村的文物普查能得到您的指教,真是太好了。”
王教授連連擺手:“我也要學習,這對我也是一次重新學習的機會。”
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
81會議室日
吳建國在抹座椅:“通知老村長了嗎?”
劉保民往塑料杯里放茶葉:“他說家里有事。”
張金海與趙玉英在往水果盤中放水果。
82賓館包間日
李立和錢珊珊扶著王教授在圓桌前落座。
吳建國與村委們走了進來。
李立把王教授介紹給村委們,又把村委們介紹給王教授。握手言歡中,服務員遞上了菜單。
李立:“吳書記,王教授是第一次來這里,你給點幾個我們這里拿手的菜。”
王教授笑著擺手:“簡單點,越簡單越好。年紀大了,吃油膩的不容易消化。”
錢珊珊:“王教授今年已經八十歲了!”
一陣掌聲。
83院門處日
陳根生站在院門口吸著水煙。
李立等一行人緩緩走來。
錢珊珊湊近王教授:“王教授,我們先到會議室休息一下,好嗎?”
王教授未予搭理,兩眼遠遠地注視著老宅。
陳根生站到了門旁。
王教授在宅前停住,抬頭打量著兩側山墻與院門,少頃走進天井。
84天井日
李立快步走進東廂房,拿著筆記本又快步走了出來。
王教授抬頭看著門頭。
李立有點急切地:“王教授,門框上面的這些構筑應該叫什么?”
王教授默默轉身向正房明間走去。在船篷軒下看了看帶卷的明式飛椽,隨后走了進去。
錢珊珊向李立使了個眼色。
李立點了下頭后跟了上來。
85明間日
王教授昂起頭打量著兩邊的抬梁式大木構架。
梁架上的大小斗拱、鏤空雀替,精美絕倫。
錢珊珊贊嘆不已:“看,它們多么美
呀!真是美極了。”
王教授仍昂著頭,說:“快把我的數碼相機拿來!在我的旅行包里。”他的目光落在反斗式柱礎之上。
陳根生:“旅行包在我房里,出租車送來的。”
錢珊珊:“我也要拍!”
86一組鏡頭
相機攝下大小斗拱。
相機攝下鏤空雀替。
相機攝下垂花柱。
相機攝下木雕花窗。
相機攝下落地擱窗。
相機攝下各式雕花圖案……
817次間日
王教授繞過里面的桌椅,看著穿斗式梁架。
88梢間日
王教授蹲下身子伸手撥弄一塊露在方磚缺口處的反斗式柱礎。只見他驀然起身急穿過次間走向明間。
89明間日
白色青石材質的反斗式柱礎占滿畫面。
王教授抬頭向柱頭看去。
圓徑小于柱身的柱頭,少頃變得模糊起來。
王教授平靜地對李立說:“你看清了上面略細于下面吧?”
李立仔細看著柱頭,說:“是的,下面部分略粗于上面。”
王教授:“有資料記載它建造于哪個年代嗎?”
李立:“因為它地處偏僻的農村,新中國成立后的前兩次普查沒有記載。這次經過了解,老人們都說它是清代的房子。”
王教授自語:“清代的,是市級文保單位,清代以前的可以是省級甚至國家級文保單位。”
眾人面面相覷。
李立不安地:“王教授,它的年代是……”
王教授又蹲下身子,撫摸著反斗式柱礎,抬頭側著臉眉飛色舞地說:“你們村有寶呀!”
“是嗎!”李立興奮地也蹲下身子。
錢珊珊激動地:“王教授。快把您的發現告訴我們吧。”
90王發海家日
王發海的老伴把他從客堂推向屋外的空地上,邊推邊說:“人家新來的村主任又打電話來讓你參加座談會,你還要拿大呀!”
王發海為難地:“不是說了不去的嗎!”
老伴不顧一切地把他推到鐵門外,呼地把門關上了。
王發海不知所措地四下看著。
91會議室日
手提電腦被移到會議桌上,李立和錢珊珊把相機上所拍照片拷入電腦。
王教授坐在桌前靜靜地看著熒幕上的畫面。
圍桌而坐的吳建國等村委在高興地交談著。
92田埂上日
王發海反背著雙手在驕陽下踽踽獨行。
王發海的畫外音:“我……不該呀,不該為了自己出氣而做那樣的事。再說,那批文物真的給賣了,我能安心過我的晚年嗎?”
93會議室日
王教授看著放在面前的登記表。
李立指著名稱一欄,問:“王教授,名稱應該怎么填?”
王教授:“習慣上叫它什么?”
吳建國:“我們都叫它‘劉家老屋。”
王教授:“應該填‘劉氏老宅。但這不全面。應該寫‘江海劉氏老宅。”
李立用筆寫上了“江海劉氏老宅”一行字。
94田埂上日
王發海大汗淋漓,汗流浹背,大顆汗珠從臉頰上往下滾落。
95會議室日
王教授謙和地說:“從正房前面的飛椽,大木構件扁作梁的琴面,梭柱的特點,青石材質的柱礎,關鍵是那些反斗式柱礎,我初步的看法,它是明代末年的建筑。”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激動地鼓起掌來。
依靠在門框上的陳根生欣慰地笑了。
李立:“王教授,這上面的‘緯度和‘經度我們可不知道呀。”
王教授:“這個呀,是要用GPS定位儀測定的,文物部門會給你們提供幫助。我剛才看了這張登記表,我可以幫助你們完成其他兩個任務,一是‘現狀描述,二是‘圖紙冊頁上的平面圖。”
“太好了!”李立激動不已地站起來與王教授握手,連連道謝。
錢珊珊與吳建國等村委熱烈鼓掌。
96天井日
王發海慢慢地走了進來,在中央停了下來。
在廂廊下吸著水煙的陳根生淡淡地說:“進來聽聽吧,長長見識,人家老教授八十歲了,還來幫我們的忙,我們還有什么個人的成見不能放手。”說完又吸起了水煙。
在“咕嚕嚕”的煙聲中,王發海慢慢地走向會議室。
傳來王教授的說話聲:“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看到了年輕的一代用這么大的熱情投入到文物保護中去,使我們國家優秀的傳統文化得到弘揚,我們這些老的感到很欣慰。能夠為你們辦一些事,我來得才有意義。這處文物點,將來完全可以列為旅游景點,這樣,就可以帶動你們村其他產業的發展,而文物也能得到更有效的保護。”他頓了頓,“至于這個老宅到底是明代的還是清代的,你們當地文物部門會請專家們來考證的。今天對于老宅的斷代,不能以我的看法為準。”
會議室里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掌聲中,李立緊緊地握住王教授的手。
老宅的全貌,鏡頭對準了院門后門頭額肚,上面出現了四個字——源遠流長。
李立和村委們站在門頭下仰視著那四個字……
(劇終)
[作者簡介]
王更紅,男,1954年生,漢族。中專。1983年參加長春電影制片廠與長春人才中心聯辦的電視電影文學講習所學習,得益匪淺,由此鐘情電影創作,并深切體味電影創作須經專業學習。1986年始任太倉市洲河地區文聯文學協會會長、文學季刊《古港潮》雜志主編。堅持文學創作多年,多篇作品見諸報刊雜志,發表過電影文學劇本《淚不輕彈》(《電影文學》2008年第10期)、《至愛》(《電影文學》2008年第13期)、《一個檢察官的抗訴》(《電影文學》2008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