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歲月里的秘密電郵

林小橋

一

陽光和煦的下午，初三128班的教室里，老師正在激情飽滿、抑揚頓挫地講課，學生們聽得津津有味，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只是，自老師的位置向右邊的最后一排望去，張外外正托著腮幫，眼神空洞地對著課本發呆。老師皺了皺眉：上午剛剛公布了期中考試的成績，張外外考了倒數第三，這孩子怎么一點也不慚愧呢？老師一邊講一邊走下講臺，向張外外的位置走去。

準確地說，張外外此時正對著一張空白的A4紙沉思。她想寫一封信，至于寫給誰，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有好多好多話想找個人說說。

“張外外，請你說出5個帶有動物的成語！”老師叩了叩張外外的課桌，出了一道完全無關于課本的問題。張外外突然一驚，頭皮發麻，抓著課桌邊緣，低著頭，紅著臉，緩慢地站了起來。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即使她對成語并不陌生。

“快馬加鞭、馬馬虎虎、聞雞起舞、如魚得水、守株待兔！”老師雙手背后，直視張外外，一口氣替她說出了5個含有動物的成語。 張外外把頭埋得更低了。

“用這5個成語造句！”張外外手心冒汗，老師今天怎么沒完沒了呢？

二

那天下午的那節課對張外外來說分外漫長。她記得那天她明明在腦海中想好了一句話的：“我張外外不能再馬馬虎虎、守株待兔下去了，應該聞雞起舞、快馬加鞭，這樣才有可能如魚得水。”可她就是沒辦法開口說出來。她一直紅著臉低著頭站在那里，后來，老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狠狠地敲了敲她的課桌示意她坐下。

張外外是恨自己的，恨自己不夠自信，恨自己總是一副惹人抓狂的樣子，當然也恨自己總是不能像其他同學那樣開朗大方。她坐下后，仍然低著頭，死死地盯著那張A4紙，她怕一抬頭就看到好幾十雙眼睛怪怪地盯著自己，她可以想象到那足以讓她絕望的眼神。

“田維維，用我剛才說的那5個成語造個句子！”老師返回講臺后，點了與張外外同一組的女生來回答。張外外很快就聽到了田維維清脆悅耳、從容大方的聲音：“老師讓我把快馬加鞭、馬馬虎虎、聞雞起舞、如魚得水、守株待兔造成一個句子。”田維維的聲音剛落，老師笑了，同學們也笑了。就連張外外也驚訝地悄悄將嘴角扯了扯，順便悄悄抬起頭來，十分羨慕地看著田維維的背影。她很想擁有她那樣的聰明，以及開朗自信的性格。

三

還是在很久以前，張外外無意中在校報上發現了一個郵箱，是一個叫Josaphat的人留下來的。張外外不知道這個名字該怎么念，也不知道留這個名字的人是男生還是女生。她曾在牛津詞典上查過，可詞典里也只有含糊不清的解釋：出自于一個英語的古詞。張外外便好奇起來，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敲了14個字發往那個郵箱：你好，我是初三128班的張外外。

那時候，她確實很想通過這個不認識的人來好好改變自己。她想變得和其他同學一樣開朗大方、樂觀自信。不過，一個星期后。她失望了，她沒有收到任何回信。她對著電腦吹胡子瞪眼睛了好大一會兒，再次寫了一封長長的信過去。她在信里寫道：我知道我成績不好，也不好看，雖然我們班上的同學從來不會因為我成績不好長相不好而說我什么，可是我知道，她們是瞧不起我的。我甚至感覺得到每當老師喊我回答問題的時候，她們就作好準備看我的好戲了。其實我也挺恨自己這個樣子的。其實我也并不是那么差勁的，不知道為什么，我從來沒想過要去證明，或者說，我根本就沒有勇氣去改變。我最喜歡的科目是化學，因為可以做很多有趣的試驗，讓我每一次都感到很驚奇。可是，即使我的化學成績每次都能及格，甚至有時候能考到優，我們班的同學也會不以為然，他們認為：一個數學只考39分的學生化學怎么會考93分呢……

四

那封長長的信發出去一個星期后，張外外收到了回信。張外外用雙手捂著眼睛，在細小細小的手指縫中膽戰心驚地看著。是的，她怕回信的人嘲笑她，那個郵箱的主人也許是哪個老師也說不定呢！張外外終于看完了最后一行，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信上說，那個郵箱是無意之中注冊的，很久都沒有用過了，所以，給張外外的回信遲了，請張外外原諒。不過最讓張外外感到溫暖的還是信上的那一段文字：張外外，看到這么可愛的名字，我想你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吧。我很理解你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恣意地倔犟著卻又極度自卑著，想要突破自我，卻始終走不出自己給自己畫的圈。相信我——你的化學老師，我自始至終都認為你是個很有化學天分的學生。下一節課，我會把最難的題目留給你，不要擔心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確，怎么想就怎么說！要知道，全世界在那一瞬間只相信你一個……

收到信的那個星期，根本就沒有化學課。因為化學老師去外地出差了，化學課被數學課取代了。看著數學課代表將“化”字擦掉，一筆一畫地寫上“數”字，張外外很失望，雙手抱著頭，下巴抵在課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無巧不成書，她這個頹廢的樣子被從她身邊經過的田維維看到了。“你怎么了，張外外？”田維維停住腳步、彎下腰，很親切地問她。張外外一驚，整個下巴狠狠地磕在了課桌上，疼得呲牙裂嘴，惹得田維維一邊大笑一邊說：“你真是太可愛了！”

張外外摸著下巴，望著田維維。她跟田維維一點也不熟。田維維在張外外的眼里從來就是那種成績好、長得好，但是不容易親近的同學。

五

張外外看上去仍然沒有什么改變，仍然是數學只考39分化學卻考93分的那個張外外。班上的大部分同學依然不會對她這種情況感到詫異。可是，張外外卻被田維維堵在了教室門口。

“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田維維仍然是一臉讓張外外妒忌到死的微笑。張外外想，為什么自己就笑不出這么好看的笑容呢。

“啊？”她習慣性地發出驚訝的聲音后，馬上就恨起自己來：為什么不笑著說“有什么問題呢”？

“你的化學真的好棒啊，有什么絕招可否小傳一點給我啊？”田維維調皮地說。

張外外不知所措，面露難色，卻馬上變了一副帶著微笑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哪里有什么訣竅啊，我只是對化學很感興趣罷了。”

田維維認認真真地聽著，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我化學不太好，我只要一聽到氫啊碳啊氧啊的，就頭腦發暈了。”

張外外微笑著，發自內心地微笑。她小聲地問了一句：“有這么嚴重嗎？1氫 2氦3鋰4鈹5硼6碳7氮8氧……”

張外外在田維維面前一口氣把化學元素周期表給背了出來。田維維張大嘴吧，完全就是一副崇拜的樣子。

張外外頭一次發現自己也可以這么驕傲，她高興得想狠狠地吹口哨。那天放學后，她跟田維維一起回家。田維維在路上瞇著眼睛問了她一個英語題：“你知道windows XP的XP是哪個單詞的縮寫嗎？”張外外依然有些拘謹，不過她已經在慢慢改變了。“是不是experience啊？”張外外不是很確定。“哇……張外外，你怎么知道的啊？原來你就是咱班最聰明的人！”田維維完全驚訝于張外外的答案。

六

張外外依然時不時地與那個叫Josaphat的通信。她說：謝謝你一直鼓勵我，成長真的真的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所有的改變都需要好大的勇氣與堅持。我不敢說我已經改變了很多，收獲了很多，但是，相對于以前來說，我確實有一些不一樣了。最起碼，我現在有了一個好朋友，她叫田維維，是一個樂觀到天掉下來會當被子蓋的女孩。她前不久推薦我去參加學校的化學競賽，雖然我只得了第三名，但是，很多同學都說我了不起呢。田維維幫了我很多，她讓我意識到自己并沒有那么差勁。

起初，張外外懷疑那信箱是田維維的，因為有時候田維維說的話與Josaphat說的好相似。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因為有一天田維維踮著腳尖在她耳邊說：“當我困惑的時候，總會寫信給一個叫Josaphat的人。”田維維也不會念這個名字，所以她是歪著腦袋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念出來的。

張外外很是驚訝，陽光公主田維維也會有困惑嗎？后來，張外外看著窗外傾斜下來的陽光，突然就明白了。在她們這個年紀，誰沒有徘徊迷惑的時候呢？就如Josaphat所說：我始終相信青春是美好的，即使迷茫過、失落過，可那畢竟是青春的樂章。恭喜你，張外外，你正在演繹人生最美好的樂章。而我是誰，已經不再重要。

編輯/王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