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鍇
[摘要]《桃花運》運用五個不同年齡段、不同社會層次的“剩女”的情感歷程,演繹了一部“圣女”的拯救神話;運用女性主義視角,自覺不自覺地使五位女主人公完成了從“剩女”到“圣女”的升華。本文將透過影片的表層結構,運用女神崇拜等理論對《桃花運》進行文化人類學解讀。
[關鍵詞]“剩女”;“圣女”;救贖;女神崇拜
作為2009年賀歲檔期的第一部電影,《桃花運》揮舞著葛氏幽默、打著讓人想入非非的賀歲旗號,吸引了無數影迷走進電影院一睹其芳容。影片通過對5個不同年齡段、不同社會層次的“剩女”情感歷程的描繪,來表現對當下社會生活中女性情感的終極關懷;并運用輕松明快的敘事節奏和幽默超凡的語言藝術來塑造其喜劇效果。影片展現給我們的其實是一個個偉大女性對男性的心靈拯救。本文主要從女神崇拜、圣妓拯救的角度對《桃花運》進行文化人類學解讀。
一、“剩女”——時代變奏曲散落的音符
《桃花運》把鏡頭指向社會生活中的情感弱勢群體——“剩女”,她們或因知音難覓而踟躕未嫁,或因家庭瑣事和審美疲勞而中年離異。隨著時代的進步、經濟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節奏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們對于愛情和婚姻的態度也發生了時代性的變革。傳統審美觀念中清晰的愛情、性、金錢三者間的關系,也逐漸變得剪不斷理還亂。在婚姻圍城的高墻之外,我們看到了各個年齡段、各個社會階層“剩女”群體的真實寫照。可以說,《桃花運》主題的定位是具有很強的時代意義的。
二、男人,我拿真愛拯救你
《桃花運》上映之后,博得了許多女性觀眾的好評。完全從現實生活中取材的“剩女”形象,具有很高的藝術真實性,也因此激起了許多女性觀眾的心理共鳴。
1.葉圣嬰VS葛優、高姐VS張蘇——真愛對于迷途男人的救贖
作為婚變后的“剩女”代表,葉圣嬰和高姐同樣忍受著孤獨的煎熬,發自內心深處對于愛情的渴望,使得她們面對突如其來的桃花運迅速地繳械投降。就像葉圣嬰說的那樣——“愛情就像得水痘和麻疹,人人有份,我寧可當白癡,也不能終生無愛。”同樣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兩位“情場老手”(因葛優在劇中飾演角色名字不詳,本文以“葛優”代稱,下文李小璐同)也確是惟妙惟肖、手段高超。葛優通過征服孩子征服了葉圣嬰,讓葉圣嬰死心塌地并且不用“采取措施”發生了關系;張蘇(郭濤飾)通過性和關愛徹底征服了高姐那顆孤獨寂寥的心,讓高姐慨嘆“一生沒有白活”,心甘情愿拿出錢來替他還債,兌掉服裝店替他抵債。當兩個女人沉浸在這從天而降的“幸福”之中時,導演設置了第一個突轉,讓騙子露出了狐貍的尾巴,兩個女人的幸福也轉眼變成了泡影。當兩個被葛優騙過的女人來找葉圣嬰一起商討告發這個情場騙子的時候,當十幾個女人一起沖到服裝店找高姐理論的時候,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兩個可憐女人內心的辛酸和悲涼。不過出乎我們意料的是,情節又一次突轉,導演并沒有讓她們去揭露騙子的卑劣行徑,而是以德報怨,用女性偉大的母愛胸懷包容了這一切。導演用兩個突轉最終實現了偉大女性對迷途男人的拯救。
2.林聰VS關祥、李小璐VS宗揚——真愛對于困境男人的救贖
“富家女”林聰和李小璐飾演的“白骨精”是劇中偶有交叉的兩條敘事線索。繼承了萬貫家產的林聰,在宴會上偶然吃到了那道帶著桃花運的“腌都鮮”“這道菜的口味像小時候我爸給我做的味道。”因此,她勇敢地找到了那個“思維敏捷的老實人”——十號廚師關祥(李晨飾),于是上演了一段公主與窮小子的浪漫愛情故事。關祥的真誠感動了林聰,兩個人也終成眷屬。關祥辛苦努力打造兩個人的溫馨小家,透過艱辛的過程可見都市打工族舉步維艱的生活狀態。當林聰當中宣布關祥成了這家飯店的總經理時,我們也許不該挑剔這份愛情中的荒誕因素,更多的應該是為打工仔用真愛換來事業美人雙豐收而歡呼雀躍。李小璐飾演的“拜金女”是當今社會部分白領階層的真實寫照,愛情似乎總要給金錢讓步,真愛已變得不再重要。當李小璐得知宗揚是“富二代”時,義無反顧地跑來應聘,想方設法接近宗揚,甚至不惜偷取原公司的機密文件來討宗揚歡心。愛情的力量使得李小璐幫助公司申請了一個大項目,卻無奈經濟危機的殘酷現實,公司面臨減薪裁員,員工紛紛辭職,但李小璐選擇了留下,幫助宗揚共渡難關。林聰和李小璐找到了高于金錢之上的真愛,也正是真愛完成了對兩個身處困境男人的救贖,完成了對金錢的救贖。
3.章迎VS趙大——真愛對于西方性解放的救贖
章迎是導演著力塑造的具有傳統美德的古典美女,從她出場的裝束就可見一斑。在一次假面舞會上,桃花運降臨了——她認識了“海歸”趙大(耿樂飾)。“常把愛情說成是化學反應,他就這樣發生了。一見鐘情,真命天子,管他呢,反正“剩男”“剩女”們的復活路線,就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開始了。就像章迎說的一樣迅速,愛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沒了兩個年輕人。喜歡古典美的趙大受西方性解放文化的影響極深,在章迎面前自然而然地大肆談論“性激素”“睪丸”,繼而提出婚前“同居試婚”。這一想法遭到了章迎的堅決反對,并因此兩人不歡而散。然而影片結尾處趙大的悔恨自悟,回頭來找章迎,兩人終成連理,體現了章迎的傳統貞操觀和愛情觀,對趙大的西方性解放思想的成功救贖。導演不僅實現了對西方性解放思想的救贖,而且也歌頌了中國傳統的婚姻愛情觀。
三、“圣女”——《桃花運》女性拯救的原型探析
《桃花運》用5個“剩女”的故事演繹了“圣女”對男性的救贖。女性對男性的救贖原型可以追溯到西亞古老的女神崇拜。弗雷澤在《金枝》中曾描寫道:“塞浦路斯古時的習俗,婦女結婚前必須在阿芙洛狄特、阿斯塔特或其他女神圣殿里失身于外鄉人。”“巴比倫的每個婦女無論窮富一生中必須有一次在糜麗塔的圣殿里接受陌生人的擁抱,并將這樣神圣的失身所得的錢財奉獻給女神。”“阿莫拉特人凡是就要結婚的姑娘,都將在門前與人私通7日。”弗雷澤列舉了西亞古老的女神崇拜儀式,并總結出“人們顯然并不認為這是淫亂的放蕩行為,而是神圣的宗教義務,是為這種西亞偉大的母性女神服務。”按照弗雷澤的相似律理論,塞浦路斯古老的女神崇拜儀式中的神妓,不僅不是可恥淫蕩的,而是賦予光榮使命的。“她每年與他們交合,人們認為他們的結合是促進各種動物和植物繁殖所必需的;還有,這一對神靈的神話婚姻為人類兩性的真正的、雖是暫時的結合所模仿,地方就在女神的神殿里,為的是要用這種方法保證大地豐產、六畜興旺。”從弗雷澤的敘述中我們可以得出,女神崇拜儀式中的神妓是為了“大地豐產”“六畜興旺”而甘愿奉獻自己的。古西亞人希望通過這樣的巫術形式實現糧食的豐產和子嗣的繁衍。
這種古老的女神崇拜后來在基督教和佛教中也有相應的記述。佛教中一位名為“婆須蜜多”的女羅漢,她曾化身妓女向嫖客們傳佛法。《華嚴經-入法界品》卷六十八
記載:“若有眾生,暫見于我,則離貪欲,得菩薩歡喜三昧;若有眾生,暫與我語,則離貪欲,得菩薩無礙音聲三昧;若有眾生,暫執我手,則離貪欲,得菩薩遍往一切佛
三昧……若有眾生,抱持于我,則離貪欲,得菩薩攝一切眾生恒不舍離三昧;若有眾生,唼我唇吻,則離貪欲,得菩薩增長一切眾生福德藏三昧;凡有眾生,親近于我,一切皆得住離貪際;入菩薩一切智地現前無礙解脫。”這段記載了婆須蜜多化身妓女對民眾的教化,拯救蒼生于淫欲。基督教中也有關于“撒瑪利亞婦人向異教徒傳教”和“撒瑪利亞婦人拯救路人”的記載。《圣經》記載耶穌來到敘加城外的雅各井邊等待來打水的撒瑪利亞婦人,向她討水喝,并教誨她說“凡喝這水的,還要再渴;人若喝我所賜的水,就永遠不渴。我所賜的水要在他里頭成為泉源,直涌到永生。”婦人被點化后逢人便訴說著自己的奇遇,身處敘加城內的異教徒們聽說后紛紛走出來,尋找那位“先知”,于是“敘加城籠罩在一片榮光之中。”
佛教和基督教中關于“圣妓拯救”的記載,正是西亞古老的女神崇拜中神妓的變形,而《桃花運》中5個“剩女”用自己對真愛的向往和執著的追求,也實現了對男性的拯救和情感關懷,是女神崇拜在現代社會的成功演繹。我們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對這一觀點進行論證。
1.拯救的主體應具有“神性”
古老的西亞普遍信奉著一位豐產女神,他們認為“神和女神也按人類生活的方式生、死、婚嫁、繁育。”原始人認為只要仿效就能產生預期的效果,也就是弗雷澤所說的“順勢巫術”,于是女神殿里的神妓就成了豐產女神的化身。古西亞人希望通過與神妓(豐產女神)的婚配、交媾,實現“大地豐產、六畜興旺。”因此,作為救贖的主體——神妓,是具有神性的。至于佛教中的女羅漢、被基督點化的撒瑪利亞婦人,理所當然地也具有宗教的神性。葉圣嬰的拒絕、高姐的無怨無悔都自覺不自覺地散發著偉大女性母愛的救贖力量,而這種母愛的力量與女神崇拜本質上又有什么不同呢?
2.拯救的客體應“落難”
拯救的前提是拯救的對象應處于困境之中。古西亞人認為豐產女神主宰著他們的大地豐產、子嗣繁衍。種族的繁衍生息都依靠女神的庇佑,所以他們認為通過與神妓的婚配、交媾可以避免種族的不幸,可以說,神妓是對困境中的種族的拯救。佛教中的女羅漢婆須蜜多,拯救的是深陷情欲之中的人們;基督教的撒瑪利亞婦人拯救的是迷途中的異教徒。而《桃花運》中的幾位男主人公,也都是處在困境或迷途之中:葛優和張蘇欺騙感情,罪孽深重;關祥和宗揚面臨生活和事業的困境舉步維艱;趙大更是步入了與傳統思想沖突的歧途。導演對于幾個男主人公的處境設置,已經為女性的拯救做好了鋪墊。
3.拯救的途徑是“犧牲”
在女神殿里,神妓甘愿失身于人以討得女神歡心,為了種族能夠大地豐產、子嗣繁衍,神妓選擇了犧牲自己的肉體,而且這種犧牲是完全出于自愿的,是她們看來至高無上的。佛教中的女羅漢化身妓女向嫖客傳佛法,也同樣是犧牲自己的色相,把沉溺于色欲的人們解脫出來。《桃花運》中的高姐變賣家產替張蘇抵債、一心一意等他出來,正所謂“愛不只是付出,而是付出一個人的全部”;葉圣嬰懷了葛優的孩子,不僅不肯聯名去舉報他,還決心要生下孩子;林聰不嫌關祥出身低微下嫁于他;李小璐選擇留下與宗揚共渡難關,都是各種各樣的心甘情愿的犧牲。
想看《桃花運》,希冀桃花運,正是源于人們的壓抑在心中的潛意識愿望。導演馬儷文抓住了這個讓人想入非非的詞語,給我們展示了社會不同年齡段“剩女”的情感歷程,具有很強的社會教育意義。同時,她也運用女性主義視角,自覺不自覺地使五位女主人公完成了從“剩女”到“圣女”的升華,成功地演繹了一部女性拯救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