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艷霞
[摘要]邏輯是關于思維的學說,源于生活并指導生活,同樣制約著藝術作品的創作。電視劇《狼毒花》亦莊亦諧、深邃幽默,意趣迥然而又水乳交融的兩種元素打造了該劇獨特的藝術風格。從邏輯角度來看,這是由于常規和變異地運用了邏輯手段。邏輯手段的常規運用使作品呈現出凝練厚重的特色,而變異的運用則使作品展現出輕松幽默的格調。
[關鍵詞]人物語言;邏輯力量;常規,變異
邏輯是關于思維的學說,源于生活并指導生活,生活的方方面面部需要邏輯。反映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藝術作品同樣離不開邏輯。有效正確地遵循邏輯規律固然能使作品情理兼具、耐人尋味,變異反常地應用邏輯手段亦能使人物鮮明生動,別具一格。
電視劇《狼毒花》是一部抗日題材的作品,著力塑造了“問題人物”和“魅力英雄”于—體的有缺陷的英雄常發。圍繞這一核心人物的塑造,電視劇呈現出兩種迥然不同卻又渾然一體的元素:深邃和幽默、莊重與詼諧,正是這兩種元素造就了電視劇《狼毒花》的獨特的藝術風格:亦莊亦諧,雋永幽默。
本文主要考察該劇人物語言的邏輯力量,因為人物語言是劇作的重要元素,也是該劇邏輯力量的重要載體。
一、邏輯手段的常規運用
電視劇《狼毒花》多處正確有效地使用了邏輯手段,奠定了作品深沉厚重的格調。而給人印象最深刻、對于作品來說最重要、作為作品邏輯支撐的是貫穿整部作品的一個聯言命題:常發是狼,常發是花。常發作為狼是毒,作為花,是藥;對于敵人來說是狼,對于人民來說是花;在敵人眼里是毒,在人民眼里是花。這一聯言命題對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作品主題的展現、故事情節的連接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一聯言命題揭示了該劇主人公常發性格中最核心的、彼此對立而又和諧統一的兩個方面。圍繞主人公這兩個方面的塑造來展開情節并在扣人心弦的情節中塑造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表達對人物的禮贊和生動地詮釋作品的主題就成為這部電視劇的靈魂。為了突出這一點,在該劇中,這一聯言命題通過該劇中孟長勝、戴遠征和甄一然這三位我軍最高領導人之口,在劇作的前、中、后不同位置、以不同的方式、從不同的側面進行了詮釋,成為貫穿全劇的一條主線,從而打造了《狼毒花》這部抗日題材正劇作品的凝練厚重。
首先表達了這一命題并進行闡釋的是常發的現任領導、我軍司令孟長勝:
“是一種草,比狼還毒的草,不過,也是一種藥,能治病!他常發在鬼子眼里是毒,在咱們的眼里他自然應該是藥了!”
這一段活出現在電視劇的開始,就為整部作品情節的展開勾勒了一個框架,更開宗明義地揭示了作品的主題,在整部作品中起著提綱挈領的作用。
在該劇的中間,政委戴遠征對這一思想再次進行了論述,使這一命題表述的更充分、更全面,給人留下了鮮明深刻的印象。
甄一然搖頭一笑:“這狗日的!”又突然想起7什么,“對了,政委博學多才,你給我說說這狼毒花到底是啥玩意兒?”
“不就是沙漠邊上的一種草嘛!”
“真的有毒?”甄一然問。
“有,而且毒性還不小呢!不過,我聽一個老中醫說,它也能入藥,能害人,也能治病!”
“就像老孟說的,用好了是藥,用不好就是毒?”
戴遠征道:“我也和你這知識分子轉兩句吧:對于罪惡來說,它就是恐懼和威脅,而對于善良來說,它就是希望和生命!夠不夠有哲理?”
這一命題第三次是通過常發的后任領導、地委書記甄一然之口來表述的,他的評價相對于前兩位的評價更權威、更有說服力,因為在該劇中著力刻畫了他對常發的由厭惡到接受最后到喜歡甚至是依戀的情感變化。
“沒有,我能有什么秘方!就是牢記司令員和政委的教導。我也請教過老中醫了,狼毒花確實毒性很大,但藥性也很強。它的前面是危險和死亡的威脅,它的身后是勝利和希望。這好像……怎么說呢?好像是一種生命力極強,又很喜歡與命運抗爭的物質!”
戴遠征點點頭:“它的生命力正好是小鬼子的克星!”
“也是一切敵人的克星!”甄一然補充道。
這三處的同一思想同一命題的不同表述,全面、深刻、鮮明、突出,起承轉合而又渾然天成。表達了對英雄的謳歌和禮贊,使整部劇作呈現出了渾厚凝重的風骨和氣魄,常發的“狼”和“花”的特點成為電視劇中最動人的音符。
誠然如此,在常發的性格特征中“狼”和“花”是最核心的東西,其他一切內容都被這兩個詞覆蓋、包容。常發是“狼”,滿懷對日本侵略者的刻骨仇恨,更重要的是,他有“狼”的本領,強悍勇猛而又不乏智慧;常發是“花”,有點無賴、無知、魯莽,甚至粗俗,還有點不守紀律,但更多的是義氣、不屈和氣節。這就是真實的常發,在落后的中國從小沒有受過教育、14歲就拉山頭打鬼子、練就了一身的武藝、憑著樸素的民族感情和江湖義氣為人做事的常發。但無賴、無知、魯莽、粗俗、不守紀律等缺陷卻無法掩蓋他身上的凜然正氣、錚錚鐵骨和民族氣節。所有這些都使得英雄平民化、人性化,可歌而且可愛,真實而又可信。可以說,常發就是一株土生土長、不加雕琢、自然天成的花。
作品正是通過把彼此矛盾對立的兩個思想巧妙地組織在一個聯言命題里,在對比映襯中鮮明地刻畫了一個有缺陷的英雄常發的形象,在對這一聯言命題的反復申述中深化了作品的主題。也正是這一聯言命題把瑣碎、復雜的情節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使得這部作品余音繚繞、深刻雋永。
二、邏輯手段的變異運用
較之常規用法,電視劇《狼毒花》中更多地變異地使用了邏輯手段來刻畫人物形象,從而形成了這部電視劇又一重要特色:輕松幽默、詼諧風趣。
《狼毒花》中有一個情節是孫大寶到延安去尋找他的媳婦夏雨,夏雨不跟他走,于是常發出來阻止孫大寶帶走夏雨,孫大寶問常發和夏雨是什么關系,常發說:
“往大說呢,我是毛主席派來的,毛主席你知道吧?專管天下不平事,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往中間說呢,她是我的……同志!同志你懂不懂?劉關張桃園結義,喝血酒,拜把子,不念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再往小說呢,她是我的先生,先生你懂不懂?就是教書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父親呢,就是爹!你們闖到家里來要搶走我爹,我該不該管?”
在這一段話中,常發經過幾次偷換概念,從先生到師傅,從師傅到父再到爹,最后得出“你搶她就是搶我爹”,由于違反了“同一律”而得出了令人捧腹的結論。結合下面一段常發的言辭,我們對常發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可她現在是共產黨、八路軍的人,你們強迫她,就是強迫共產黨、八路軍!”
這段話在常發說來是義正詞嚴、擲地有聲、慷慨激昂,但卻掩蓋不了其內在的邏輯錯誤。在這里通過違反邏輯規律,深刻地刻畫了常發有點無賴、有點無知、無賴又無知的性格特征。常發可能是故意這樣說的,從十幾歲就開始闖蕩,他性格中確實有無賴的成分;常發也可能不是故意這樣說的,跟夏雨、陸佳萍、甄一然包括孫大寶等相比,他確實無知,甚至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但常發的動機是好的,他認
為自己是在幫夏雨。所以,除了有點無賴、有點無知、無賴又無知外。又讓人覺得有點可愛。劇中常發的無賴和無知、可愛和狡黠可以說表現得鮮明淋漓、入木三分。
《狼毒花》中還通過故意違反充足理由律生動刻畫了常發的無賴和狡黠:
常發比劃著:“拿刀的手是日本人的手,手拿的刀是日本人的刀,日本人的手拿著日本人的刀捅進日本人的肚皮里,關我常發鳥事?”
這里常發故意違反充足理由律來為自己開脫,是無賴,是胡攪蠻纏。而甄一然巧妙地運用類比推理把這—錯誤返還到常發身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則更為作品增添了詼諧的氛圍。
看著快瘋掉的常發,甄一然平穩地站起來:“常發!去提壺水來!”
“是!”常發提著一壺水來,很殷勤地倒了三碗,“三位首長請喝水!”
“來!”甄一然把手邊的水往常發面前一推,“把這碗水喝了!”
“甄書記,我從來不喝水,您……您是知道的!”
甄一然突然板起臉來:“必須喝,這是命令!”
“是!”常發很不情愿地端起碗,喝毒藥般地齜牙咧嘴地把水灌進肚子里,“甄書記,您可真會為難我!”
“我可沒有為難你!拿水的手是你常發的手,手拿的水是你常發的水,你常發的手拿著常發的水喝進你常發的肚皮里,關我甄一然鳥事?”
常發呆住了,傻傻地站了半天才回過神兒來,他突然筻了:
“甄書記,原來秀才也有不講理的時候?”
此外,這部作品還通過故意錯誤地使用假言命題來為人物塑造服務。
“我們不槍斃你,不等于你沒有犯錯誤,就像你自己說的,是給你一次立功贖罪的機會!這次突圍,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如果他活著,你死了,你就是烈士;如果你活著,他死了,你就是漢奸!我一樣還會要你的命!”
這是甄一然給常發下的命令,在對常發的性格有了一定了解的基礎上,甄一然抓住了常發“最怕當漢奸”的死穴,故意錯誤地使用了一個充分條件的假言命題:如果你活著他死了,你就是漢奸。實際上常發活著而機要員死了并不能必然地得出常發是漢奸,也就是說有前者并不一定有后者,前者并不是后者的充分條件,這一點甄—然是非常清楚的,這樣做是為了激發常發的主動性以更好地完成任務,正應了孟長勝所說的“亂世用人亂著來”。但這一對邏輯的故意違反出現在軍事命令的嚴肅場合,就賦予了作品以新的輕松幽默的元素。而常發卻把這一對邏輯的故意違反通過類比鄭重其事地用在了他的上司孟長勝身上,則使得作品在輕松詼諧中使人心酸,催人淚下,使莊重和詼諧彼此交融,讓人在輕松中感悟沉重,在詼諧中體味蒼涼。
常發很認真地把文件綁在孟長勝的身上,一邊說:“人在文件在,你不能死,它也不能丟!否則就以漢奸論處!”他準備把手榴彈也綁上去,想了想,還是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起身對其他戰士威嚴地下令:“你們都可以死!”一指孟長勝,“他不行!你們死了,他活著,你們就是英雄;你們活著他死了,你們就是漢奸,老子就槍斃你們!”
甄一然故意把不是充分條件關系的兩個思想表述為一個充分條件的假言命題是為了特殊的目的,是輕松,是調侃,是策略,是手段;而常發的煞有介事的錯誤類比則是無知,是可愛,更是悲壯和豪邁。作品在對邏輯的故意違反中把深邃與幽默、莊重和詼諧、凝重和輕松等彼此對立的元素有機地融合在了一起,在對立與統一之中給人以深思,以啟迪,以更多的回味和遐想。
三、余論
語言是思維的載體,思維是語言的內容,只有抓住底層的邏輯思維才能真真正正地深入人物的思想和靈魂,展現真實的人性,剖析本真的生活。透過語言把握深層的邏輯意蘊,對于藝術作品的解讀來說既是必要的又是可行的。惟有如此,我們才能切實全面地了解藝術作品的內涵和深意,把握人類深層的思想、思維、情感和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