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個門有多難

謝慶浩

要說這人倒起霉來，就連喝水都要塞牙。可不是，銀海小區里有個叫老田的退休老干部，這天他在家里上完廁所出來，隨手把門一帶，沒想到過了一會，他的老伴也想上廁所，可是任憑她怎么擰怎么推，這門就是開不了。

老田過來幫忙，累出了一身臭汗，這門還是不能打開。看來問題出在這鎖身上了，無奈，老田找來開鎖公司的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通了，接電話的是個男人，他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說30塊負責把門打開，然后問老田的地址。“銀海小區8棟4樓5號房。”老田說。接電話的人說：“好，十分鐘內一定趕到。”然后就撂下了電話。

等待中，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透過貓眼一看，一個黝黑敦實的小伙子站在門外，身上挎著個土灰色的大包，看樣子，是開鎖公司的人來了。

老田還是不怎么放心，并沒急著開門，先問了句：“你找誰?”

“開鎖公司的，請問這里是田老先生的家吧?”小伙子道。老田的心咯噔就是一震，這聲音，不是剛才接電話的那個人!他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小伙子呵呵一笑，說：“接電話的是俺師父。”他掏出證件，湊到貓眼上，讓老田看，證件上的照片正是小伙子本人，這回老田徹底放心了，忙說：“是的是的，剛才就是我打的開鎖電話，你快請進。”說著話，他打開門，把小伙子迎進屋。

小伙子這一進屋，老田也就不客氣了，說有人等著上廁所呢，叫他快點開鎖。說著話，他伸手對著老伴一指。小伙子說：“可能還得要點時間才能開鎖，大媽您真急了，就先到街坊鄰居家借個廁所，把問題解決了。我知道的，五樓有一戶人家的門是開著的，不用叫門，直接進去就行了。”

聽了小伙子的話，老田不由得一愣，我這只是四樓，這開鎖的小伙子初來乍到，怎么就知道五樓會有戶人家的門是開的?小伙子嘿嘿一笑，不置可否，老田的老伴卻搖了搖頭，說：“我小便不是很急，還能忍上一忍，就等著你把鎖開了，再上自己家的廁所。”

沒想到聽了她的話，小伙子卻不去開鎖，反而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還愜意地蹺起了二郎腿：“大媽您還不急就好。咱們正需要點時間，把開鎖的價格再談一談。”

老田一愣，剛才在電話里不是已經把價格說得好了嗎，30塊錢負責修好，還談什么?開鎖的小伙子眼珠子一瞪，說：“價格是俺師父跟你談的，但現在是他給你開鎖還是俺給你開?俺開的鎖，就得按俺的價格給俺付錢。”

老田心知肚明，定是這小伙子來到自己家后，看見老伴急著要上廁所，所以才故意抬高工價的。但重新叫人開鎖，至少得要半個鐘頭，老伴怎么能忍到那時候?這樣一想，老田只能忍住氣，說：“那你要多少?”

小伙子伸出兩個巴掌沖著老田一晃，道：“一根筷子串兩個茶葉蛋，俺要的就是這價。”“開個衛生間的鎖，居然要價100塊?這不是漫天要價是什么?”小伙子蹺著的二郎腿搖了搖，說道：“俺漫天要價，你也可以就地還價呀。那你說，你可以出到多少?”

老田這心里憋屈極了，他狠狠瞪了開鎖的小伙子一眼，說：“40塊!”

“40塊怎么行?太少了，也罷，取個吉利數，88塊，怎么樣?”

老田不肯，又添了10塊，小伙子說：“50塊錢怎么行?這樣吧，俺再減點，78塊。”

價格談到了68塊，老田還想把價格談少點，可那邊老伴卻吃不消了，憋得難受，痛苦地呻吟了起來。開鎖的小伙子說：“大媽，你這樣忍著，何苦?俺都說了，叫你先找街坊鄰居借個廁所行個方便的。您要是怕四樓鄰居家的門不好叫，我都告訴過您了，五樓有戶街坊的門是開著的，而且人家正等著你去他家借廁所呢。”

老田的老伴氣憤地瞪了小伙子一眼，說：“他怎么就知道我內急?我不想用別人家的廁所，就想上自己家的衛生間，你真關心我，就幫我快點把這門打開了，何必假惺惺地裝好人?”

小伙子嘴張了張，似乎還想再說什么，老田狠狠一跺腳，道：“閑話少扯，我老伴憋得難受，68就68，你馬上把鎖給我開了!”

“這樣還差不多。”開鎖的小伙子笑瞇了眼，站了起來，打開包，拿出開鎖工具，開起鎖來。老田和老伴滿懷著希望在一旁看，可很快他們就由希望變失望了：這小伙子拿著工具埋頭鼓搗了半天，那鎖還是紋絲不動。盡管他做出一副很賣力的樣子，但老田和老伴還是看出，他并沒有全力開鎖，而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這位小哥，你能不能開快點?我……快忍不住了……”老伴臉面憋得通紅，哀求著說。開鎖的小伙子一臉歉意，說：“這鎖太難開了，要打開還得多要一點時間，大媽，真是對不起了，俺看你還是上五樓借個廁所吧，他家的門，真的是開著等你上去方便的!”

老田的老伴痛苦地一聲大叫：“憋不住了，我真的憋不住啦……”喊了這么一嗓子，她一伸手，在桌子上抓起個塑料袋，進了房間，關緊了門。小伙子呆住了，她拿著塑料袋進房間里干什么?老半天，房里傳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他這才如夢初醒，忙彎下腰，撿起工具，說：“大媽您再等等……”

“這鎖，不用你開了!”門外響起一聲洪亮的男聲。老田去開了門，一個滿臉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氣沖沖地走了進來，開鎖小伙子傻愣愣地叫了起來：“師父，你怎么來了?”

中年男子大聲說：“我怎么就不能來?有顧客給我打投訴電話，說你故意刁難顧客，拖延開鎖的時間，還哄抬開鎖價格，我現在就宣布，你被開除了，以后不再是我們輝記開鎖公司的人!”說完這話，他回過頭，向老田和他的老伴恭敬地鞠了個躬，說道，“田老先生，夫人，對不起了，我為自己的手下員工的所作所為鄭重向你們表示歉意，這鎖就由我親自給你們開，不要錢，還免費幫你們裝上新鎖作補償。”

說完話，他拿起工具，一捅一撬，啪嗒一聲，鎖開了，然后把舊鎖拆了下來，從包里掏出一個新鎖，準備換上去。那個小伙子哭喪著張臉，想上來打幫手，中年男子一聲嘆息，說：“你已經被開除了，還呆在這里干什么?什么時候有空了，你再回開鎖公司，我把你的工資給你開上，咱們就徹底兩清了。送你一句話，就當師傅最后的教誨吧，這做人哪，永遠不要昧著良心賺錢!”

小伙子低著頭應了一聲是，眼角含著淚水，走出老田的家，卻不往樓下走，而是往樓上走去。跟著出去準備關門的老田一愣：“你上樓做什么?”小伙子低低一聲嘆息：“俺被開除了，不回家還能干什么?”

老田呆住了：“你就是五樓那個幫人看屋子的鄉下人?”早就聽管物業的人講，五樓的一個住戶辦到綠卡，到美國和留學的丈夫團聚了，時間是半年，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不好出租，于是叫了她在城里打工的親弟弟搬過來幫看一下屋子。可誰想得到，給自己開鎖的，居然會是這個新街坊!

“以前在鄉下的時候，我家夜夜都是鄉親鄰居一大幫人一起拉家常的，搬來這里住了后，卻一回也沒人過來串過門。整整做了三個月的街坊呀，而且就隔一個樓層，天天從你家門口經過幾趟的，但你認出了我沒有?沒有，可以想見，你們城里人的門，關得有多緊，有多牢了!”小伙子長長一聲嘆息，接著往下說道，“來你家開鎖，我故意拖延時間，不是想多要你的錢，而是想讓大媽把尿憋得難受點了，上俺家借一下廁所，上來串回門的。俺還打算好了，開了鎖后，工錢還是30塊，一毛也不會多收，但誰想得到，大媽就是寧愿把尿拉在塑料袋里，也不肯進街坊家的門一趟。白費了俺家里的那個把門打開巴巴地等，還燒好了茶，備好家鄉的土特產，等著大媽上來，解完手了再坐一坐了……”

老田心情復雜地回到家，中年男子正準備離開，老田忙攔住他：“等一等!”老伴茫然地看著老田，老田說：“你馬上準備點禮物，上五樓做一次客，我們稍后就上去。記住，不用叫門，哪家不關門，就進哪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