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心魚

李 爽

“偏啦，把這個燈籠往左掛一點!”“小心，把花搬到回廊上擺好!”一大早，宰相府里可謂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昨晚上金宰相接到皇上圣旨，自己的獨生女兒若薇小姐，許配給了本屆新科狀元杜思明。

要說起這若薇小姐，她在京城可是鼎鼎有名的。容貌傾國傾城不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更是無一不精，更是金宰相的掌上明珠。而狀元杜思明呢，出身雖然貧寒了些，但是滿腹經綸，人長得又器宇軒昂，面圣時深得皇上喜愛。如今做了當朝宰相的女婿，今后飛黃騰達更是指日可待。人們都說，這真是天作之合啊!

可就在這節骨眼上，若薇小姐病倒了，蔫蔫地躺在床上茶飯不進，人也憔悴了許多。金宰相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請了許多郎中都診不出小姐得了什么病。眼看婚期將至，這可如何是好?

杜思明聞訊，也趕到宰相府上去看望。若薇小姐半倚在床頭，一臉倦容地說：“最近什么胃口都沒有，只想吃點鮮魚羹。”“這還不好辦，我這就叫下人買去!”金宰相一拍大腿。“宰相大人且慢，”杜思明攔住了他，“不怕您笑話，思明正是捕魚出身。不如讓思明為小姐跑一趟吧，保證新鮮!”金宰相頷首微笑，若薇小姐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一抹紅暈。

杜思明準備了全套的漁具就去了郊外。可是今天運氣真不好，整個上午一無所獲。他一屁股癱坐在溪邊喘著氣。就在這時，一道金光閃入他的眼簾。杜思明心里一動，躡手躡腳地向那邊走去，探頭往溪里一看，頓時心花怒放。

好一條漂亮的紅嘴金鯉呀!長長的須，黑油油的眼，看上去足有七八斤重。杜思明抑住心中狂喜，高高舉起漁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扎了下去!這條金鯉幾乎沒怎么掙扎，就成了杜思明的獵物。

杜思明喜不自勝地將金鯉拿到眼前，仔細地打量著。怪事，一般魚死了眼珠就漸漸無光，而這條金鯉的眼睛反而比剛才看上去更濕潤，像含著淚珠似的……杜思明不由得心里一顫，急忙將魚塞進魚簍，就趕回宰相府去。

金宰相看見這么漂亮的鯉魚自是非常滿意，吩咐府上主廚細心烹調。半個時辰后，一盅鮮嫩可口的鯉魚羹就出爐了。那味道，聞著就讓人胃口大開。若薇小姐揭開盅蓋，也不由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怎么樣?”眾人都緊張地看著她。若薇小姐勉強咽了下去，柳眉微皺：“魚是好魚，可是怎么這么咸呢?”金宰相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主廚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大人明鑒，小人知道小姐一向口味清淡，根本就沒敢擱多少鹽巴啊!”若薇小姐搖搖手：“算了，我想睡一會。”

眾人退出小姐的臥室，金宰相舀了一勺湯品品，滿臉驚奇：“這湯的確清淡啊，若薇怎么說咸呢?”杜思明也接過來嘗了一口，怪哉，這魚湯簡直就一勺鹽都沒放嘛!他滿腹狐疑地把湯交給了丫鬟。眼看天色將晚，金宰相讓下人去把廂房收拾一下，留杜思明住一宿。杜思明推辭不下，也就答應了。

深夜，杜思明正要休息，突然有丫鬟來敲門，說是小姐召見。杜思明匆匆披上衣服，就隨丫鬟去了。

進入房間，若薇小姐讓下人全部退下，從容地點燃一根蠟燭。搖曳的燭光下，若薇小姐一張俏臉更讓人心神蕩漾。杜思明猜不透若薇小姐深夜召見有什么事，呆呆地坐著。

“你知道我是誰嗎?”若薇小姐突然開了口，聲音陰沉沉的。杜思明不由得一抖：“小姐何出此言?你不就是宰相府的千金小姐——金若薇嗎?”

“哼!”若薇小姐冷冷地一笑，兩道利劍般的目光直逼過來，“你聽好了，我是金小漁!”

“啊?”杜思明大驚失色，跌坐在地上，“小漁?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是死了，但是你今天不是又把我給捉回來了嗎?還把我燉成湯給你的未婚妻喝。我死不瞑目啊!今天回來，就是找你索命的!”若薇小姐猛地站了起來，發出一聲尖聲。

“不，小漁，不!”杜思明嚇得面無血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小漁，是我鬼迷心竅……我，我不該殺你。這么多天我也是一直噩夢連連，悔不當初啊!念在夫妻一場，你放過我吧!我一定日日給你燒香，讓你早日超度……”

這時，門被撞開了，金宰相帶著家丁出現在門口。他失望地看著杜思明，一言不發地揮了揮手，立刻有兩個家丁上前，把抖成篩糠的杜思明架了出去。

若薇小姐跌坐在椅子上，淚如雨下。原來，金小漁是她的貼身侍婢，兩人情同姐妹。一年前，在一次出游中，小漁看上了這個雖窮但有才氣的書生杜思明。可是按宰相府的規矩，婢女應該和小姐同嫁為妾，服侍小姐一生的。若薇不忍心讓小漁如此，就瞞著父親給了小漁一筆盤纏，還了她自由身。對外則宣稱小漁得了怪病，回老家去了……

前不久，小漁偷偷來看若薇小姐。主仆二人多日未見，抱頭痛哭。小漁自豪地告訴若薇，她嫁給了杜思明為妻，這一年來給別人漿洗縫補，辛苦勞作，攢錢幫助杜思明上京趕考。如今考期將至，而杜思明又是志在必得，他們夫妻二人很快就要撥開云霧見青天了!若薇小姐深深地為小漁高興，也期待著重逢的那一天。

可是沒想到，中了狀元的杜思明居然對皇上說自己尚未婚配，還被皇上指婚為自己的丈夫。若薇小姐滿愎疑云，四處打探小漁的下落，均沒有消息。她開始懷疑杜思明對小漁下了毒手，便裝病拖延婚期，并導演了這場戲。一試之下，杜思明果然說了真話。

這事驚動了皇上，他指派金宰相親自處理此案。公堂上，杜思明顫抖著，交待了他的罪行。中了狀元后，他自知前途無限，皇上也有心許配官臣的小姐給他，而結發妻子小漁就成了最大的障礙。為了今后的仕途，他狠狠心，佯稱帶小漁去郊外游玩，殘忍地把她推進了湖中……

“且慢!”在一旁聽審的若薇小姐站起來，“你是把小漁推進湖里淹死的?”“是。”杜思明懊悔地回答，“我看著她掙扎，向我求救，后來漸漸沒入湖底。這一幕是我揮之不去的夢魘啊……”

若薇小姐擦去眼淚：“你這個禽獸!”她又急步上堂，對父親耳語了幾句。金宰相一臉詫異，但還是宣判道：“杜思明殺害了自己的妻子，其殘忍行徑應判車裂!但是若薇小姐求情，就改為邊疆充軍，終生不得再回中原!”杜思明沒想到還能保住一條命，羞愧而感激地看著若薇小姐，俯首認罪。

夜里，若薇小姐在小漁的靈位前點燃一炷香，輕輕地說：“小漁，我已經為你報仇雪恨了。你放心，我留了他一條命……小漁，你真傻，這樣一個男人，你卻愛得那么深……”

若薇小姐的聲音哽咽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小漁，你是會游泳的啊!他推你入湖的那一刻，你一定絕望了，所以你才不肯掙扎，直到被溺死，是不是……你寧愿死都不愿意破壞他的前程，我怎么會不顧你的意愿呢?小漁，他只是被判了充軍，讓他用余生去為你懺悔……小漁，你安息吧……”

一陣風吹來，燭光影影綽綽。淚眼朦朧中，若薇小姐仿佛看見小漁在對她微笑著點頭。她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