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 子
這一年植樹節的前日,我鎖上京城家門,與友人踏著春天的腳步,聞著百花的芳香。蹬上西去的列車。去遠行,去浪跡天涯,去尋訪一位山野老翁的足跡。
路上,我垂腰的長發飄飄,耳畔想起《山楂樹》那首老歌:“……兩個青年等我在山楂樹兩旁,哦那茂密的山楂樹白花開滿枝頭……我就沿著小路向樹下走去,輕風吹拂不停…一”
迎著我國西部早春的風沙,我與同道摯友跋涉在西部都市遠郊的群峰山脈中,穿越古城小鎮遺址,踏著歷史的回音,去尋找我多年前曾采訪并報道過的那位山林老人。他如今已85歲高齡,曾在50歲時獨自開進荒山,在崖邊挖窯洞棲身,冬天洞邊匯一缸子白雪化水止渴,懷抱鐮刀入睡防野狼,在黑夜點油燈取亮,平日煮一鍋面條兒吃三天,養一只小狗作伴,幾近回到原始生活狀態……一切都為的是要把這座石頭滿坡的荒山,種滿綠樹、植滿綠蔭;為的是一個有著多年黨齡的共產黨員,曾發過的誓言和堅定的信念,傾其后半生的全部心力,足跡遍布那座山巒的三道梁、兩條溝,每溝直線距離有幾公里的千余畝地上,幾十年來,汗水加血水,種上的綠樹有12萬余株,有松、槐、榆、梨、桃、杏、棗、核桃、蘋果、山楂等,綠蔭紅果也遍布山野……
我們就是頂風踏春去尋找這樣一位老人。
人們常說:“只要心誠,石頭也會開出花來。”老人就是用35年的誠心,修蓄水池。發明“月下植樹法”、“秋季植樹法”、“嫁接法”、“自培育苗法”……打破常規,因地制宜。用他獨到的體會和經驗,真的使石頭山上開出萬紫千紅的花朵,結出姹紫嫣紅的果實,而心頭的喜悅之花,一直綻放在老人那已被日光浸染成泥土色臉上的皺褶里。
花開過后,滿山枝頭結出的碩果累累,卻因沒有山路運不下去,眼睜睜看著滿山坡熟透的果子垂落在地,無法采運,又悄無聲地慢慢腐爛在地里。一年年用辛勤汗水換取的果實,就這樣一年年付之東流,無法讓更多的人來分享。老漢痛在心里!
“劈山崖、鑿山路”,是老漢超常規的又一大壯舉,他帶上兒子、女兒和孫女,手頭僅有的工具只三樣——鐵鍬、鎬頭、平車,真的把古時《愚公移山》的故事演繹至今,重現在他們祖孫三代的身上。
于是老漢的雙手變成了一雙血手,在飛濺四射的石子中千錘百煉著,一滴滴淌下的鮮血染紅山坡上的黃土,有時用棉花燒成灰,按上幾分鐘,算是止血;有時連棉花灰也沒有了,就干脆把血手按進涼水里泡一泡了事,繼續揮鍬掄鎬,驗證他舉家修山路的誓愿……功夫不負有心人。日復一日,夜復一夜,一條崎嶇的羊腸小道,被一點點拓寬,修成一條可走十輪大卡車的黃土山路,老漢的笑臉再一次綻放了……
我們在那座如今已是綠蔭滿坡的山脊上,找到了這位老人,發現他那瘦小彎曲的胸膛里,仍在堅守著這樣一個信念:“活著種樹,死后看山。”35年不變。矢志不渝,令人興嘆!不難看出,他把自己整個的生命都獻給了腳下這座大山。因此,這里現已成為當地省市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老人也成為“特級勞動模范”,“優秀共產黨員”,并被有關部門榮記“一等功”。也不斷有新團員、新黨員來這里宣誓,在這里邁上人生新階梯。
站在這似曾相識的山坡上,迎著山間吹來這早春的風沙,再次與這位85歲高齡、55年黨齡、35年種樹齡的山林老翁面對的時候,我突然心萌一念,涌出口邊:“我們每人也在這里種一棵樹吧。今天又是一個特殊的日子……”說罷我征詢地望了一眼身邊同來的摯友。
“好,這對我們人生都會有一個特殊的意義,是一個最好的紀念。”“盟友”即刻會意地應答說。此刻我感到他寬大的體魄是如此的堅實。他的意會是如此的默契。
老翁聽罷我們的提議,欣然轉身到身旁的窯洞里。取出兩株山楂樹苗和一把系著紅絲帶的鐵鍬。領我們到身后的山崗上,找到一小塊開闊地。教我們怎樣挖土坑兒,怎樣埋樹苗、澆水……兩株纖細的山楂樹苗,就這樣植于這座大山的褶縫里了。這里也滲透進我們的一份勞作。一份心愿,我們的樹會長出神奇的根須來嗎?我想在“盟友”那古銅色臉上、兩只上翹的小“風眼”里,找出答案,此時我們對視一笑,仿佛心與心的溝通。
剎那間,我想起那首好聽的歌《山楂樹》,曲調動人的旋律中,讓我悉心體悟:
“……兩個青年等我在山楂樹兩旁,哦,那茂密的山楂樹白花開滿枝頭……我就沿著小路向樹下走去,輕風吹拂不停…”哦。我和你迎風站在山楂樹旁,滄桑老翁在這里見證,我們用心種在山崗上的這兩株山楂樹,希望它們在不遠的將來,植根于大山的懷抱、植根于大山的深處,長出綠芽、開滿白花,結出紅色果實來,來印證我們心中的一派盛景,印證老人翁的一束“宏愿”。裝點我們的世界——
哦,山楂樹,這生長在我們心中的希望之樹,這讓我心頭為之激跳的——紅色山楂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