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風度

程建軍

又是秋風起，季節之神急匆匆地吹起了集結號。她真誠地委托舉傘漫游的蒲公英大隊，一定要把豐收的請柬，撒給流浪異鄉的各路英豪。

看吧，看吧，似乎于一夜之間，漫山遍野的莊稼，統統披上了金黃色的戰甲。那種富麗堂皇想想都讓人心動不已。他們吶喊著、簇擁著，落落大方地走在大自然的T型臺上，得意地幸福地把生命中最醇美、最華麗的風韻肆意鋪張。

成群結隊的莊稼大軍前俯后仰，滿懷微笑地再次蜷縮倒臥在大地母親的子宮里。一樹又一樹深淺不一的夢想，活生生倒掛在紫陌紅塵中。自然成熟的果實，如瑪瑙、如珍珠，閃閃爍爍，服服帖帖地偎依在莊稼那顆玲瓏的慧心里。

豆莢如同調皮性急的石猴，耐不住太陽的一再挑逗，“砰”地頂開禁錮自己多時的保護傘，蹦蹦跳跳去和紅豆美眉兜風透氣去了；拖兒帶女的土豆憑借蔓延的根系擴張到田埂外，大約是想為孫兒搶占一塊地基吧，由于管教不嚴，有些孩子們太過淘氣，傻傻地站在大門口探頭探腦，冷不丁被多情的秋風抓去，偷偷地扣上了一頂嶄新的綠帽子；而蕎麥注定是莊稼王國中的異類，憋得通紅通紅的軀干上，艱難地托舉著漆黑沉重的兜鈴；不遺余力地追趕太陽一整天的葵花，乘著霞光清風，迎著金雞玉兔，吞咽了最后一絲太陽的溫暖，終于疲倦地垂下了高傲的頭顱……

在季節之神熱情召喚下，風度翩翩神采飛揚的莊稼們，爭先恐后地把自己沉甸甸的果實貢獻在農人們的心田里，睡夢中。

莊稼的風度如此純樸自然，這種純樸自然來自于它們那顆感恩的心。你信嗎?你一定沒有見過禾苗破土而出的那一刻?為了見到陽光，為了見到空氣，在大地母親點點滴滴的關懷下，他該積攢了多少力量和勇氣!為了站直些，為了站穩些，在大地母親時時刻刻的注視下，他該吮吸了多少營養和信心!莊稼們調配著七色彩虹，得心應手地為自己的人生設計美好的藍圖。蟲吃鼠啃，風磨雨擊，牛羊的腳印，農人的嘆息，他們都仔細記載，然后揮毫潑墨把生命最美妙的回憶留在湛藍的天幕上。

當然，那些干涸和無奈，他們也在畫布上濃厚重彩，他們也主動在心里打了結。甚至也可以幸福地想起：他們慢悠悠地張開那兩支綠色的羽翼，他們貪婪地暢飲天賜甘霖，在灌漿中高揚精神的海拔，在拔節中豐富心靈的內涵。那時，就是那時。一顆年輕的心兒永遠向著太陽，一顆謙虛的心兒永遠抓緊心愛的大地。其實，無論哪個季節。莊稼們的風度都是自然純樸的。綠肥是自然。黃瘦是純樸，在星轉斗移之際，他們的呼吸和凝視，更有一段別樣的成熟優美。

也許你曾經關注過太陽下的莊稼們。但你可知道太陽下的莊稼勾勒了怎樣一幅昂揚、勃發的素描?來，請你跟我來，走到田間地頭，去瞅瞅烈日下那些饑渴難當的莊稼們。

是中午了，四處游蕩的那些白云飄過來。太陽發紅的眼睛瞪著呆呆的大地。它確實有些不耐煩了，它把所有的重量甩在剛剛直起身子的向日葵頭上。就這樣，它突然有了一個重大發現，這是一個多么堅強團結的組合，孿生的兄弟也未必有它這樣親熱，有它這樣密切，最外圍是快成熟的籽粒，再往里是待成熟的生命，中心是種子的夢想，堅強包裹著柔弱、柔弱依托著堅強，它們手挽手肩并肩在陽光的燒烤下，在土地的支持下，放心地美麗著自己的美麗。

陽光似乎不忍心再刺激這些柔弱而短暫的生命，或許莊稼們團結一致的精神感染了他?一朵白云游過來，不小心遮住了他羞得紅彤彤的臉龐，莊稼的每一片翠綠的葉子，每一絲涼爽的風兒都成全了太陽，維護著太陽，讓它在云彩背后好好地歇一會兒打個盹吧!

瞧，不止是向日葵，許許多多的莊稼們，紋絲不動，它們忍饑挨餓神情端莊像極了莊稼王國的“圣雄甘地”，它們頂天立地，在陽光下毫不氣餒地膨脹自己的希望，在缺風少雨的日子里維持著對土地最忠實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