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婧
2月18日雪
8歲的時候,有一天練完琴呆呆地站在窗戶邊看外面,媽覺得我不鬧騰了,趕緊過來摸了摸額頭,于是爹騎著自行車,帶著我去兒童醫院。回家路上下起了小雨,幼小的我不知是因為見了醫生反應遲鈍的恐懼感還是什么情緒,就開始哭。當時我穿著一件紅色的小毛衣,老爹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夾克,細雨中的我和爹就那么往家里趕。(現在想起來,我當時小小的內心里一定有著很強烈的痛楚,電影《辛德勒名單》的那一點走動的紅讓人痛苦卻又無限的延展,好東西其實是勞苦大眾都看的懂的)隱約聽到了一陣聲音傳來,隨著聲音的逼近,我的哭聲停止,路邊音像店的喇叭里放了一種老師沒教過的音樂,我就死活要老爹停下來。我們在路邊把那音樂聽完了,我一直沒有哭。
于是我有了這個音樂的磁帶,像抱寶貝似的抱著它,一路上整個人蜷在爹寬大的夾克里,回到家的時候已經睡著了,老弟還給我留了一半沒有舍得吃的山楂餅(那種用紅色紙包的,五分錢一個的,小圓柱體形狀的) 。
后來我知道了,那盤磁帶是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樂團錄制的一盤波爾卡專輯,那個帶子直到前兩年拿出來效果還很好,欽佩人家灌錄磁帶的質量。現在想來,在那樣的一個身體遭受痛苦的時候,聽著節奏感歡快的波爾卡我卻平靜了下來,像是一個小小的玩笑,一個孩子卻能聽得了古典。很久沒有聽到路邊音像店放那樣的音樂,現在是超級女生的時代,就算是郎朗那樣的音樂頑童充滿激情的彈奏一樣被人家說成做秀。
晚上從車站走回家的路上,忽然就哼起了那熟悉的音樂。又想起那年的冬天,下了幾天很大的雪。吃過午飯,偷偷地溜了出去,和弟弟手牽手跑到了學校的操場(那個可愛的大學校園)被白雪覆蓋著的一片空地。那一瞬間覺得這么大的一片白色真好,就是我們的了,于是,我們一個東一個西,在很長的時間內踩了無數的腳印,說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拖拉機壓過的,笑聲在雪地的回響中好象格外的明亮和清脆。兩個人在那里滾啊滾,仿佛成了兩個小圓球,還不時地打個小范圍的雪仗。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了一塊木板,說要做成雪橇。(電視里看到過東北的狗拉雪橇)可是手拉根本拉不動,于是想到應該有一根繩子。趁著爹媽睡午覺,溜進屋子偷出了一根綁著一大捆書的大麻繩,哈哈,真的做成了雪橇,于是我們兩個猜拳,誰輸了誰拉。他那時比我個子小,我坐在上面,他根本拉不動。而我拉他則易如反掌,經過幾次這樣的折騰,看著老弟不時跌倒的小身體,大冬天還流下的汗水,映著小臉蛋紅仆仆的,我立刻就哭了。把他摁到了雪橇上飛快地拉著他跑,結果被他拒絕。后來兩個人商量了一下,也是因為累了,于是我們拉著那個幸福的木板子奔跑著回家了。(那木板子真是幸福!)到家自然少不了一頓臭罵,衣服和鞋帽都已經濕透。兩個人躺在被窩里還不愿意分開,一起唱兒歌。
那個冬天真美,快樂的童年,單純的苦樂哀愁,不像高樓大廈外面閃爍的霓虹,絢爛掩蓋著的冰冷,拒人千里之外卻讓你流連。很多時候想起的是那些和泥玩小石子的傻樂時光。轉念又想,這樣會讓人家說你心態不夠好,多么可憐的“超級人類”啊。
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沒有了童心還是其實我一直會像孩子一樣看世界, 到現在我還是沒有看過一部完整的動畫片,那天朋友說我看的線裝書不是人看的,還問我將來有了孩子會不會逼他也必須學古文。我說:“不會,他有他的興趣。”他說:“你說的容易,到時候……”所以生活有時候真像是一個很簡單卻令人發毛的咒語,不知道哪一刻的遭遇就決定了你一生的軌跡,但是有時候也很純,就是一幅簡筆畫而已。
下午的時候看到那一陣雪,就知道一定會晴。
北京兒童藝術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