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忍不是婚姻的美德

雪落無痕

在婚姻中,隱忍并不是一種美德,盡管它會維持夫妻表面的和睦,卻可能滋生隔閡與猜疑,將兩人心中的距離越拉越遠。

兩張蹊蹺的票根

我曾經以為自己的婚姻很穩定,可兩張蹊蹺的票根,卻讓我發現了丈夫吳展的秘密。

每次出差回來,吳展的臟衣服總是堆滿旅行箱。那天,我照例把衣褲的口袋翻了個遍,再把它們扔進洗衣機。在最后一條牛仔褲的褲兜里,我翻到了兩張票根。“這個冒失鬼!”我心里嗔怪道,正要把它們放在桌子上,最上面那張卻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從武漢起始的回程火車票,而另一張,是從北京到武漢的。看看日期,吳展正好在武漢逗留了一個周末。

從北京回來是不必轉道武漢的。我的心像被針刺了一樣難受,票根正好刺中我的痛處:吳展是在武漢讀的大學,初戀情人盧璐如今正在武漢,聽說他們當初愛得很深,如果不是吳展的父母極力反對,我根本沒機會成為他的妻子。我一直裝著不知道吳展的這段往事,但看到這票根,酸酸的味道還是從心底泛了出來。吳展一定是瞞著我去會舊情人了,否則不會不告訴我路過武漢的事。我急忙把票根塞回褲兜,扔進洗衣機里,不想讓吳展發覺我知曉了他的秘密。

一直以來,我都很在意自己是個“替補”,我常常想,如果吳展一開始愛的就是自己,這個家的基礎會更加穩固。我想盡辦法鼓勵吳展發展事業,把家務和教養女兒的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就是為了鞏固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在別人眼里,我在外是個優秀的高中教師,在內是個手腳麻利的家庭主婦,出得廳堂、入得廚房,脾氣又好,稱得上是個賢內助。吳展的生意漸漸做得順利起來后,親友都議論說,這可有子瑜的一半功勞。

可是,直覺告訴我,我與吳展之間,有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我想想,又把票根翻了出來,打算當面質問吳展,但最后還是失去了勇氣。我默默地做好飯菜,和平常一樣與他和女兒一起吃飯,不時說說話,一點兒也沒表露出內心的疑慮。

我習慣了隱忍,除了三年前聯合公公、婆婆叫吳展從那個半死不活的企業辭職出來單干,還沒跟吳展鬧過。

知道拉業務少不了娛樂場所的應酬,有時吳展回來,身上帶著酒氣和陌生女人的香水味,我也不說他什么,雖然心里有些怨氣。我心里明白,男人嘛,逢場作戲難免,只要心還在我身上就夠了。既想家里有錢,又不想犧牲點兒什么——這不現實。

但想到他其實還在牽掛著盧璐,我的心就莫名其妙地難受起來。和吳展結婚七年來,我一直為這個家傾盡心力,難道這么久的日夜相伴,都無法把他的心拉到自己身上來嗎?

兩個可疑的手機號碼

因為正值暑假,所以我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我的調查。一天,我趁他洗澡的時候,偷偷拿他的手機到樓下的營業廳打他的手機通話清單。有兩個手機號碼經常出現,而且通話時間都很長。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在網上查詢,沒錯,有個號碼是武漢的。十有八九,便是盧璐的了。我本想打電話去試探一下,又怕盧璐告訴吳展后,不知道會鬧成什么樣,想想還是算了。

還有一個本地號碼,又是誰的呢?他不會在本地也有一個相好的吧?我到電話超市去撥了那個號碼,想看看手機的主人是男是女,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了出來:“喂,您好……”我急忙說打錯了,掛掉,心涼了。不知這個是紅顏知己呢,還是地下情人?

送女兒去了幼兒園,我把家里的地板擦了又擦,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自己真是閑不下來的人,才放假休息幾天,就忍不住胡思亂想了。

吳展回來后,看著光潔的地板稱贊了幾句,我馬上覺得他是心里有鬼才會說我的好話。我有些鄙視自己,一向以為自己很看得開,可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個患得患失的小婦人。那兩個手機號碼就像兩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壓在了我的心上,讓我透不過氣來。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

7月,師大的同學忙完了手頭的工作,打了電話來,相約去桂林玩。好久沒出去旅游了,正好去散散心。我和吳展商量,把女兒送回娘家,我要盡情地玩。吳展開玩笑說:“不帶女兒去,方便和舊情人重溫舊情吧?”我想起盧璐,氣不過,反唇相譏:“你以為我是你呀?”吳展噤聲,我在心里冷笑:戳到痛處了吧?

大學里談點兒戀愛很正常,我也有過初戀情人,他叫李海航,當年是學校的風云人物,來往了一年多,我覺得他不能給自己安全感,最后還是分了。在愛情上我算得上理智的人,畢業后挑挑揀揀最后還是選了吳展,他不是健談的人,性格也有點兒內向,但他的沉穩氣度讓我覺得可以托付終身。不曾想,人是會變的,譬如現在,他有了點兒錢,我們的婚姻就開始有了暗涌,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沖垮我用七年時間精心筑好的“防護堤”。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到了“七年之癢”,難道會熬不過這個非常時期?

我見到了十年未見的李海航,他還是像過去那樣風流倜儻,身材保持得很好,只是更成熟了。同學們說他還沒有結婚。他笑問我,他還有沒有機會。我笑著說,自己女兒都有了,哪還有什么競爭力?李海航卻說,他更喜歡有女人味的我。在西街的酒吧,有些曖昧的燈光中,我聽著他有些曖昧的話語,那一刻也有些恍惚,我甚至想:吳展,你可以背著我和其他女人在電話里卿卿我我,還不知道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我偶爾出格一次,也不算過分吧?

但最后我什么也沒有做,嘻嘻哈哈地和李海航開玩笑,叫他好好找個人結婚,也就把話題扯過去了。我想起聰明可愛的女兒,還有吳展,他雖然有些事情瞞著我,但我想,誰沒有些秘密呢?我不希望女兒沒有完整的家,只要能將就著過下去,委屈一點兒,我也能承受。

一個電話引出的真相

當下,我決定拋開那些疑慮,心情頓時輕松了不少。回到家,我陪女兒玩耍,教她英語,女兒安靜時就備點兒新課,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了下去。只是,我和吳展之間,因為有了猜疑,暗中已產生了隔膜。我想,如果那天不翻他的褲兜多好,一切就還是老樣子,我也會快樂許多。

我帶女兒到動物園看海豚表演,海豚賣力地頂球時,我的手機顫動了。號碼有些陌生,又好像在哪兒見過。對了,是那張通話清單上反復出現的本地手機號碼!我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接,還是不接?是打來攤牌的嗎?

手機繼續顫動,我叫女兒不要亂跑,走到僻靜處接聽。是那個甜美的聲音,我聽過一次就不會忘。她自我介紹說姓田,問我是不是李老師,說有些重要事情找我,希望我約個時間,到心理咨詢室來一下。

心理咨詢室?難道是自己錯怪了吳展?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下午便去了心理康復中心。

答案被田咨詢師一點點地揭開的時候,我心里五味雜陳,我沒想到吳展的情緒已被困擾到要找心理咨詢師傾訴的地步,更沒有想到,一切問題的癥結,竟是因為他不適應經商的生活!

以前,吳展曾對我提到過對新工作的不習慣,他不喜歡東奔西跑的應酬,受不了太大的壓力,希望能重新找個單位安定下來。我那時以為,剛換工作不適應是正常的,要說壓力,我年年帶高三,又得照顧女兒,還不是一樣挺了過來?我勸過幾次,他就不再吱聲了,我還以為他想通了。

沒想到那些壓力累積下來,竟影響了他的情緒。他找初戀情人訴說過自己的煩惱,但因為怕影響到對方的生活,最后還是通過朋友找到了田咨詢師的電話,希望她能幫助自己。通過電話和面談聊過一段時間,田咨詢師建議找我溝通,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相互隱忍,還是敞開心扉

我怔住了,自己這些日子的懷疑,就這么轟地倒了下來,心空空的。本該慶幸婚姻里沒有第三者,我卻偏偏高興不起來。

結婚七年來的種種瑣碎的事情,在那個悶熱的夏日午后,像潮水一樣涌進我的腦海里。我記得臨出嫁時母親的叮嚀,母親說要避免婚后的摩擦,最關鍵的就是要“忍”。這么多年,我一直隱忍,以為這就是婚姻和美的良方。

曾經,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很融洽,沒有紅過臉。我工作忙,吳展幫我分擔家務,讓我沒有后顧之憂。女兒出生那天,他特地請了假,在產房外焦急地等著,為了照顧我,一夜沒有合眼。每次遇到意見不合時,我們很快就互相妥協,那時我還以為是兩個人都能包容,現在想想,他和我一樣,心底也有不快,只是沒有表露而已。

潛在的矛盾是在吳展辭職以后產生的。我覺得他在企業沒有發展前途,在同事的攀比之下有些自卑,才極力叫他下海,卻沒有替性格偏內向的他考慮過迎來送往、獨當一面的工作是否適合他。而他,在反對無效之后,在我面前,選擇的也是隱忍。所以,才會有我這段時間的心神不定、疑慮重重……

晚上,我哄女兒睡下后,與吳展進行了一次很久都沒有過的推心置腹的長談。我對吳展說:“如果生意不好做,就重新找個自己喜歡的工作吧,到時候錢可能掙得少些,但是過得開心呀。”我看到吳展眼睛里的感動。我們還商量好,以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大家還是把它拎到桌面上談,憋在心里實在太難受了,還不如敞開心扉,痛痛快快地說出來。能解決當然最好,解決不了的,擺出來也比藏著、掖著讓對方猜疑好得多。

我沒有告訴吳展自己對他的懷疑,我想,就把這作為我隱忍的最后一個秘密吧。以后,我不會再那么傻了。在婚姻中,隱忍并不是一種美德,它維持著夫妻表面的和睦,卻滋生了隔閡與猜疑,將兩人心中的距離越拉越遠。生活,本就該輕松些,給婚姻增加透明度,在磨合中改善著夫妻的關系,讓日子過得更加真實、坦白,這或許才是婚姻的本來面目。

責編/王 昕